说了句:“过年涨价。”
陈叔脸皮涨得酱紫,他的身上就剩下了五块钱,如果都付出去,那俩人连回去的车费都没了。
瘦小的陈墨云站在陈叔的身后,死死拽着他的衣角,一脸紧张的看着这个不肯有任何让步的老板娘。
“能不能少点儿?平时不都是三块钱吗?”陈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用哀求的目光看向老板娘。
他这话刚说完,就从柜台后面走出一个中年男子。
“没有钱就别来吃面!穷光蛋只配喝西北风!”男人应该是这个店的老板,看见外面围了一圈人,不得不出面解决这件事。
话音刚落,见陈叔还是没有掏钱的意思,他便走上去用力推了一把。
“你他妈到底给不给钱?!!”
陈叔没站稳,趔趄着退了两步,差点没有栽倒在地。
陈墨云神色慌张的看着面前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陈叔在他的印象里,是一家人的顶梁柱,而此时,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却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打击得狼狈不堪。
人在强大的力量面前,总是会下意识的选择服从。
后来,陈叔没有去再同他们争辩,将口袋里那一沓软塌塌的纸币掏出来,按在了桌子上。
老板娘接过钱,嫌弃的看了一眼道:“啧,还都是一毛的。哎,算了算了。”她挥了挥手,瞥了陈墨云爷俩一眼,那样子和驱赶两条狗无异,“赶紧滚一边去吧。”
离开的时候,陈墨云偷偷瞥了一眼陈叔的脸,隐隐约约看见他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后来俩人灰溜溜的走了好几公里,才从县城回了家。
晚上陈墨云对着灯光,用尖利的针刺破脚上透明的大水泡,一边红着眼睛,一边暗暗的想。
我以后一定要挣很多很多的钱,让陈叔过上好日子。
我以后一定要让大家,都看得起我们。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穷人,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我们也是有尊严的人。
那天,他忽然在一夜之间长大,明白一个残酷的真相:金钱虽然并不能买到一切,但是却能够赢得人表面上的尊敬。
终于熬到了陈墨云上大学,他每次放假回家,总会抽出时间陪陈叔喝酒,爷俩都很沉默,半句话都没有。
爷俩坐在小院子里,老旧的收音机里放着很有年代感的歌。
“家兄酷似老父亲一对沉默寡言人可曾闲来愁沽酒偶尔相对饮几杯”
陈叔一向没什么不良嗜好,勤勤恳恳一辈子,落得一身风湿骨病。所以没事儿也总爱喝两盅黄酒。
陈墨云舔舔唇,黄酒暖胃,两杯下肚,他的面色就红润了起来。
陈叔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阿墨,你这酒量不行啊。”
陈墨云点点头,放下了杯子,看着破旧的泥瓦房,想着自己还没有毕业。不禁眉头紧锁起来,是他拖累了陈叔一家人啊。
陈叔发觉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轻声说了一句:“阿墨,抬头。”
听见这话,陈墨云疑惑的抬起了头。
夜空中群星闪耀,散发出银辉。
陈墨云眨了眨眼睛,看得出了神。
那时候,他忽然懂得虽然身处逆境,但也要仰望星空。
陈墨云摇摇头,眼前依稀是爷俩对饮的场景,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十来年。
白云苍狗变作浮云,陈叔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就像是村口的那棵老槐树,皮肤上爬满了皱褶。
陈墨云眼圈红了红,这次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临走之前他一定要好好的跟陈叔喝一场。
*
他从医院回到家的时候,离的老远就看见程安安在他门口蹲着。
她的双眼通红,头发乱蓬蓬的。身上还披了一块毯子,手里夹着烟。
烟灰都快掉到身上去了,也不掸一下,眼看着火星落下来,她的裤子就要烧出一个洞。
陈墨云眼疾手快的抢过那只烟,然后扔在了地上:“怎么不进去?”
程安安半晌没说话,抬头望了陈墨云一眼,眼睛里面都是红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