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发现自己何止大错特错!
虽然只有薄薄的一扇门,但却将这个世界硬生生地隔出了两个时空!
令人窒息的鼓点声毫不留情地洞穿着耳膜——尽管他们似乎还在很遥远的地方。
Timeout的楼梯是向下走的。叶歧路还是头一次见到有迪斯科这样设计,但话又说回来,这是名副其实的Underworlds,地下世界!
楼梯不算长,但也不算短,旁边的墙壁涂满了不知所云的涂鸦和鬼画符一样的签名——显然大部分乐手或者歌迷在这面墙上留下他们的大名时,头脑是混沌不堪的。
当叶歧路见到这个地下世界的第一眼的时候,宛如遇到了人生的初恋,那种欲语还休、怦然心动的悸动感——
这个地方竟然这么大!
而且有着数量不算少的客人,都快要堪称人头攒动了。
叶歧路粗略估算了一下,最少最少也有小一百人了。
接下来他注意到这里不同于普通迪斯科的另一个地方: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吧台和坐席,一个都没有!制造者仿佛清楚地知道,人们在这里不要那些东西,它们的作用只是障碍。
之前的一个绚烂的舞台已经进入了尾声。
叶歧路他们也只听到了尾声。不过仅仅是个尾声,就让叶歧路已经难以分辨舞台上的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器械。
紧接着,叶歧路就觉得周围的人都已经疯了,有几个女同志看起来都快进入崩溃的边缘了,在嚎啕大哭——叶歧路只能看到她们的动作和表情,哭声尽数淹没在疯狂的鼓点和疯狂的吉他声和疯狂的嘶吼中了。
“走,我们往前面挤挤。”赵志东说道,然后扯着叶歧路和涤非的胳膊就往前挤。
灯光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全灭,一片黑暗里,掀起的是更疯狂的叫喊。
咚咚咚——呛——
最先是鼓声。
人们翘首以盼。
咚咚咚——
还是鼓声。
鼓声敲击的时间越长,越能敲击进人的心里——每多敲一下,就多陷入一分。
就在人们甚至以为这支乐队只有鼓手上场的时候,主唱一声划破天际的呐喊撕破了最后的防
线。
下一秒,吉他和贝斯一起横行霸道地灌进了人们的耳朵里。
而主唱这个时候又没了声音,只留下了吉他在贝斯和鼓的辅助下忘我地Solo,华丽到无以复加,堆叠到人们头皮发炸。
“黑风车!”赵志东扯起嗓子对叶歧路喊,“这个乐队的吉他是个非人类!大部分的吉他solo是在间奏或者高丨潮,宣泄情绪的,而杨平科是个他妈的神经病!炫技炫到丧心病狂!应该是国内电吉他第一好手啦!”
赵志东的话音将落,灯光骤然亮起!
从黑变为白,毫无过渡,就像黑风车乐队一样,极端且犀利。
与此同时,站在话筒架之后的主唱闭着眼数完最后一个拍子,猛地张开眼睛,嘶吼起来。
是的,那是嘶吼!那是来自地狱的声音——每个人都在接受最后的审判。
在华丽的旋律之下,撕心裂肺的嘶吼——两种极端天丨衣无缝地嵌合在一起,仿佛他们天生就是神仙伴侣,又仿佛他们天生就有杀父之仇——他们纠缠、亲吻、拉扯、厮杀!
而这个主唱在舞台上最常用的动作就是饱含质问地指向观众。
每次他一指下来,观众就会掀起比之前更高一倍分贝的音浪。
简直是冲击波!
叶歧路难以控制心跳地加快。
是不是连上帝都要疯了?
最后,那个拥有着一头长发的主唱仿佛在对天地宣誓般的大吼了一句:
“我们将拥有一整个世界!”
然后,他们华丽退场。
留下的是一室发疯的歌迷。
甚至连服务人员都在起舞了。
叶歧路深呼吸了好几次。
涤非也在忘我地呐喊。
这就是摇滚!
要宣泄!要纵情!要质问!要疯狂!
几秒钟之后,吉他、贝斯、键盘的声音拔地而起。
只是听了个前奏,叶歧路轻轻皱了下眉。
偌大的舞台上空空如也。
乐队在哪里?
难道没有乐队,只是伴奏?
那年代的乐队数量本身就少,高水平的更少,而且无一例外的统统藏匿于地下——所谓地下,顾名思义就是在地表之下,除了真正打开这个圈子走进去,普通人很难接触到。
所以在当时的年轻人中,尤其是学生党,见识过真正的乐队的人并不多。
见识过真正的摇滚乐队的人更加凤毛麟角。
但每个人年轻的时候,在青春的荷尔蒙乱窜的时候,多多少少都叛逆过、愤世嫉俗过,想冲破束缚的枷锁寻找自我与自由,向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条条框框宣战——激进、热血、又勇往直前。
而摇滚乐就是最好的宣泄情绪的出口。
哪怕没有乐队,只是一个摇滚的伴奏带,也足以让学生们随着鼓点的节奏沸腾呐喊——他们将舞台之前围得水泄不通,都希望靠近点儿,再靠近点儿。
这个场面和之前在Timeout的乐队表演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
叶歧路和涤非固然也被音乐带动得激动万分,但终究有点见怪不怪的意思在里面。
后来,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是从后台走出的人。
他的长得非常帅气英俊。是那种正统的帅——浓眉大眼,正气凛然。
他慢慢走到舞台中央,一手拖着麦克架,一手举着麦克风——冲着台下的观众微微一笑后,没有任何嘶吼,而是借用摇滚乐的伴奏,深情婉转地演唱了一首抒情曲。
这是叶歧路第一次听到如此与众不同的抒情摇滚。
涤非已经石化了,他下意识地拍着叶歧路的胳膊,“你知道吗?”
“……”叶歧路再一次回答,“我不知道。”
让叶歧路和涤非如此震惊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是傅传心!
是那个被弟弟傅立文用尽贬低之词羞辱的傅传心!
是在叶歧路看来非常胆小的傅传心!
“这算怎么回事儿啊?”涤非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上唱歌的人,一曲终了时,他转过脸看叶歧路,满脸纠结地问:“正所谓人不可貌相??”
“……”叶歧路,“大概……?”
涤非抽了抽嘴角,“关键是他唱的很好啊……”
下一位歌手已经上台了。
叶歧路思考了一会儿,对涤非说:“我一直觉得传心不算是学习的那块儿料,他非常非常聪明,但却不怎么上心,现在我算是知道他对什么上心了。其实唱歌也没什么不好啊,人各有志。”
“你的意思是让他专注唱歌?”涤非立刻否认道,“可快拉倒吧!他是家里老大,不继承父业的话,按老傅那个脾气不得给他腿给掐折了?”
“我看还是你拉到吧。”叶歧路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就老傅那个破炒肝儿店,有什么好继承的,白给我都不要。”
“你是你,传心是传心啊。”涤非说,“再说要唱歌就得达到费翔那种级别,当个小歌手就忒没意思了吧?还不如炒肝儿。”他随着舞台上的音乐扭起了身体,跳起了当时非常流行的擦玻璃舞,“不如炒肝儿,唱歌不如炒肝儿。”
叶歧路被涤非给气笑了,“前半句十分赞同,后半句狗屁不通。”
前方舞台的歌唱表演暂时告一段落,台下的人们慢慢散开。
傅传心逆着人流,从后台走过来。
“行啊!”涤非一下子冲了上去,用一只胳膊夹住傅传心的脖子,将他的脑袋往自己的胸膛上按,兴奋地叫,“出息啦我们传心!”
“唔……”傅传心挣扎起来,告饶道,“大非哥!我快喘不过气儿啦!”
叶歧路在旁边大笑不止。
“——呦,大非!”
从背后突如其来的叫声。
叶歧路回过头,就见到不远处的顾小白,还有正在冲他们招手的卫武。
顾小白笑呵呵地走了上来,与傅传心面对面,一边打量一边点头,“不错,你的嗓音条件和外形条件都不错,怎么样?有没有想找个乐队玩玩儿的意思?”
“等一下——”还没等傅传心有任何回应,叶歧路就站到了傅传心与顾小白中间,将傅传心护在身后,声音没什么起伏,很随便的说,“不管你和易云舒之间有什么不忿儿,甭拉其他不相干的人进去蹚浑水儿。”
“你在说什么东西呢?原来你以为我要把他拉进来代替云舒的位置?”顾小白露出一半愕然一半惊讶的表情,“不好意思,目前来看,云舒的才华没人能比得上。”
叶歧路轻轻眯起了眼睛。
就算顾小白说的是事实,但他总觉得他的表情和语气里都夹杂了很多一言难尽的东西。
叶歧路慢慢挪动视线,大约隔着七八米的距离,易云舒站在美术馆门口迎风远眺,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举着香烟——竟然还有几分遗世独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