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易云舒慢悠悠地搅合着锅里的姜汤,漫无目的的目光四处游荡,然后视线在大屋的窗户上定格了一下。
那就是之前叶歧路为了救他砸碎的窗户。
直到现在已经过了大半年,他都没有问过叶歧路,以当时他们两个之间势如水火的情况下,为什么要救他呢?
找不到任何理由。
也许,叶歧路是一个做事全凭心情不需要理由的人吧。
没一会儿,叶歧路从小屋里出来,手上还拿着棉球、棉块和医用胶带。
像上次在易云舒家一样,叶歧路用沾满酒精的棉球帮易云舒消毒脸上的伤口——易云舒拿着汤勺慢慢地搅合着,直直地凝视着墙壁——墙上投映的是他们的剪影。
消完毒,叶歧路在易云舒的伤口盖上撒了药的棉块,再用胶带贴好。
紧接着叶歧路看了一眼姜汤,再看近乎已经在机械式地搅合着的易云舒,他不知道对方在看什么在想什么,反正是神飞天外了。
叶歧路笑着凑到易云舒的耳边,用气声轻轻地、一字一句地说:“熬~太~久~啦~”
易云舒一下子回过神了,猛地转头看叶歧路。
叶歧路的笑脸就近在咫尺。
“想什么呢都愣神儿了?”叶歧路的笑容加深了,“快点喝了姜汤睡觉,大晚八岔的,敢情儿你没事儿人儿,我明儿可还上学呢。”
易云舒深深提了一口气,半天才吐了出去。
两个人一人喝了两碗姜汤后,易云舒就去床上了。
叶歧路留在厨房,正在灭灶台的火。
易云舒躺在床上。
距离上次在这儿住已经过了大半年了。
叶家毫无变化。
易云舒翻了个身,右手习惯性地伸到枕头底下,闭眼准备睡觉。
刚闭上的眼睛瞬间又睁开了。
枕头下好像有东西?
滑滑的、凉凉的、说硬不硬说软不软的。
易云舒抓着那个东西拿出来一看——
是一张纸。
纸张很新,却稍稍有些褶皱,显然在短时间内被人反复看了无数遍。
易云舒打开了那张纸——
吉他谱!
就是之前学校夜里出现的大神送给叶歧路的那个吉他谱。
易云舒看了一遍,然后在纸张的阴影下笑了一声。
“喂!”叶歧路已经收拾完厨房回到屋里了,一眼就看到易云舒拿着他的吉他谱,他走过去一把将那张纸抢了回来,“能不能讲究点儿,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
易云舒反问:“你看得懂吗?”
“你管我看不看得懂呢?”叶歧路将那张纸放到衣柜里,“这可是我的重要宝物。”
“哦,这样啊——”
易云舒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
赵志东口中的“party”晚上才开始,不过这样最好,叶歧路并不想因为这些节外生枝的事情耽误了他的承诺。
他答应了老傅要给傅传心补习功课。
还没到炒肝店,叶歧路就能听到老傅在店门口开讲他从前当兵的日子。那只耸拉着眼皮的大金毛在高丨潮处时不时配合着老傅吠几声,那叫一个天丨衣无缝。
而同样蹲在门口的除了那只金毛,还有老傅的小儿子傅立文。
傅立文年纪不大,比叶歧路小了四岁有余。在珠市口也算个小名人了,主要是因为他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地、每逢饭点就蹲在炒肝店门口,端个饭碗往嘴里大口扒拉着米饭。
更可气的是他每次还要边吃边挤兑路过的人,例如什么——
“哈哈哈,让你见天儿的瞎颠儿,倒不上来气儿了吧。”
“你小子有点儿出息,甭一天到晚净跟姑娘打联联,你丫就一灯泡儿知道不?”
反正诸如此类,将老北京的臭贫发挥的淋漓尽致。
那时候的珠市口,叶歧路是最拉仇恨的,因为他的优异成绩和眉梢眼角的冷漠倨傲;而最欠抽的毫无疑问是傅立文,他的那张破嘴有时候真让人恨不得撕烂丫的。
叶歧路一靠近,傅立文黑溜溜的眼睛就注视他,端着饭碗又往嘴里扒一口饭,阴阳怪气地叫:“哎呦呵,叶歧路老师来了,赶紧的快进屋儿,您的好学生等的黄花菜儿都凉了……还真别说,我越看越觉得你俩忒搭调儿,那个词儿是怎么说的来着……哎对,蛇鼠一窝。”
叶歧路的目光在傅立文的身上荡了一圈,没什么情绪地说:“会聊天吗?”
傅立文斜楞了叶歧路一眼,刚要反击回去,就被老傅直接一个脑盖拍老实了,“小屁孩子才吃几年饭啊?你那破嘴就不能有个把门儿的?成天胡咧咧个没玩没了的,有你那么说哥哥们的吗?耍嘴皮子的功夫不如去写几道题!”
傅立文咬牙切齿地说:“我就是看不上傅传心那个娘娘腔,看他让你带他求着叶歧路教他功课的那个样子吧,娘娘唧唧,连带着叶歧路一起,呸!没出息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