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新仇旧恨

    很小的时候, 玄麟就知道自己有个不讨喜的弟弟。

    他和几个兄弟一样，以捉弄他为乐。

    被众星捧月的玄麟，小时候是个骄纵又带着些残忍的小皇子。

    小小的玄麟会以着各种恶作剧, 想要看到这个总是面无表情的弟弟露出一些不一样的神情。

    哭也好，笑也好, 只要不是那张没有任何情绪的脸。

    直到有一次, 再次恶作剧的玄麟, 害的那个弟弟被母妃惩罚。玄麟看着荆条打在他的身上，他却一声不吭。

    玄麟起初是有些快意和幸灾乐祸的。

    然而，看着那人身上不断增多的伤痕，和渐渐涌出的血迹，玄麟开始模模糊糊的感觉到…害怕和后悔。

    那是看着生命在眼前逐渐消失的罪恶感。

    母妃没有收回命令的意思, 玄麟看着那人忽的抬起头，尽管嘴唇被咬出了血, 仍旧对母妃笑着。

    那笑容，看的玄麟想哭。

    玄麟终究忍不住求母妃，让她饶过那人。

    母妃终于让人停了下来。

    玄麟看着奄奄一息的弟弟, 听到他笑着感谢母妃的‘指教’，嗅着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小小的玄麟有些怒其不争。

    哭啊！对母妃撒娇啊！

    就和自己一样！

    那样的话…母妃就会安慰你了啊！就不会再打你了啊！

    玄麟那时不懂, 那人不哭，是因为没有人会心疼。

    而当他明白这一点时, 心中只剩下了满满的酸楚和后悔。

    想保护他, 不想再看到他强颜欢笑。

    当时小小的玄麟暗自许诺, 若是自己将来登上王位, 定不会为难自己这位弟弟。

    他这么想，得到的却是那人被送到凌祁当质子的消息。

    玄麟哭着去求母妃，让他把弟弟接回来。

    母妃依旧慈爱的笑着，说出的话却冷的彻底。

    ——你哪里有弟弟。

    玄麟开始明白。

    天家无亲情。

    父慈子孝，手足兄弟，不过都是些空话。

    玄麟不敢想象，作为质子，那人的处境将会有多么艰难。

    尽管他想尽办法想要将那人救回来，却始终无能为力。

    自己的许诺，也变得幼稚可笑。

    几年间，玄麟寝食难安。

    内疚于自己曾经对他的欺负，气愤于母妃对他做的一切…

    后来…母妃死了。

    是被父王以着‘通敌’之罪处置的。

    几个兄弟也死了。

    有的被父王亲手斩杀，有的战死沙场，连尸首都没能留下…

    孑然一身。

    他的处境，和当初那人一般了。

    不。他还有他。

    玄麟是以着怎样的心情，活了下来。

    只想要，再见到他。

    然而再次重逢，终究是不一样了。

    那人穿着银白狐裘，俊美的面容衬着漫天白雪，谪仙一般。他噙着笑，却和当年的笑容大不相同，仿佛掀开了遮盖着的薄纱，身上的气息引人注目。

    玄麟设想了太多的重逢，却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几乎是自己生存支柱的人，竟然笑着…擦身而过。

    没有一丝停留。

    玄麟抓住了那人的衣袖，止住他的脚步。

    「二哥。」

    那人侧过头，对他笑了。

    一如当年的称呼。

    太假了。

    玄麟放开了他，微微颔首，声音平静。

    「参弟。欢迎回到朱离。」

    那人带着灿烂到仿佛能消融冰雪的笑容，靠近他，轻声在玄麟耳边说。

    「二哥。我回来了~」

    奇异的语调，亲昵的姿势，却仍旧比不上，玄麟心中莫名的寒意。

    他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咬紧了唇。

    玄麟不明白。

    那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即使是这样，玄麟也知道，自己想要保护他的心，从未变过。

    直到…

    那人带着从未变过的笑容，对跪伏在地上满身狼狈的玄麟说。

    「你自裁吧，二哥~」

    说这话时，那人竟然还在笑。

    玄麟不知道自己那时是怎样的表情。

    想必是很蠢吧。

    不然，那人怎么会笑出声来。

    匕首刺入身体时，伤口的疼痛却不及心脏的痛楚。

    恨你。

    好恨你。

    想让你堕入深渊，尝尝和我一样的痛苦。

    想撕裂你从容的笑容，让你露出狼狈的表情。

    想狠狠的伤害你，直到你跪在我的脚边，凄惨的流泪。

    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玄参。

    意识的最后，玄麟的心中充满了黑暗的诅咒和…即将要哭出来一般的绝望。

    他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

    再次睁开眼睛，得知，自己是被人救了下来。

    那一刻，玄麟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很长一段时间，玄麟都是浑浑噩噩的，丢掉了名字，丢掉了身份，在这个小城中没有丝毫希望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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