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德。”章芮樊站在马车前对儿子招手。
章年卿视若无睹,不知道在别扭什么。冯俏看不下去,伸出小指头戳了戳他的腰,章年卿目光凌厉的摄住她。
冯俏挺挺小胸脯,恶从胆边生,硬气道:“你在别扭什么啊。章伯父这一走不知道几年才能回来,你都不想他们吗。”
章年卿目光微闪,脚下终于动了。
一听见脚步声,陶茹茹抱着青鸾从马车里探出头,眼眶含泪。章年卿上前抱了抱母亲和妹妹,低声道了声珍重。对章芮樊则就没那么亲热了,淡淡道:“一路小心。”
上车时,章芮樊终于忍不住问,“天德,你是不是怪爹不能带你走。”
“怎么会呢。”章年卿轻轻道:“你儿子如今可是京官。随意离京可是死罪。爹带我走才是害我呢。”
章芮樊别过脸,倍觉心酸。一甩鞭,扬长而去。
马车渐行渐远,章年卿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孔丹依推了冯俏一把,在她耳旁小声道:“快去哄哄哥哥。”
“怎么哄啊...”冯俏脚底下不肯动。章年卿现在看起来好可怕啊。整个人阴沉沉的,眼神像剜刀一样,一不小心就能刮下来一层皮肉。
孔丹依瞪眼,拍了她一下:“你不去谁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孔丹依话里有话,俨然是为未来在做打算。
冯俏只好硬着头皮过去,抚着他胸口替他顺了顺气。忽略掉两个人的身高差,这个动作还挺像模像样的。
“你别摸我肚子了,痒。”章年卿从离别的悲伤中回过神来,复杂的看着她。
冯俏尴尬极了,讪讪的收手:“你还看吗。我不看我们回家吧。”
章年卿并不想回去,家里如今只剩他一个人,想想就觉得没意思。却不愿拖着冯先生家陪他在这傻站着,只好点点头:“走吧。”
转身时,章年卿下意识牵住香娇玉嫩的小手,握住一手香滑,方觉不妥。赶紧松手,偷偷觑冯俏一眼,小姑娘雪肤花貌,纯真貌美,她不慎在意的拢起袖子,翩翩然的走在他前面。
章年卿看着她的背影,手里触感残留,心里没有一点风花雪月的意思。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可笑,自己的一厢情愿。以及,冯俏的谙不知事。
冯俏聪慧美貌,纯真多才。是个再好不过的姑娘,不能说她不懂情,只能说她不开窍。章年卿不用问她都知道,在她心里,约摸就是把自己当成一个身份尊贵玩伴,不是她的哥哥姐姐,也不是她的丫鬟小厮。更不是她的闺中密友。
所以她会怕他,也会亲近他。大概就是觉得新鲜而已。
章年卿不想承认,看着她娟秀静好,时常会忘记她的年龄,也偶尔对她抱过一些旋旎的绮念。珍而重之当做他将来共枕而眠的人。
譬如今日,章家举家离京,独留他一人。他多想抱着她诉一诉衷肠,像无数话本的才子佳人一样,冯俏是朵温柔的解语花,来宽慰他,安抚他。他可以倒怀在她的温香软抱里,任凭外面前路坎坷,他总能找到一方温存之地。
终究,是他想多了。
很多年后,冯俏知道这件事后,完全目瞪口呆,根本没想到她无意间的一个举动,会伤害章年卿这么多年。她好笑的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感春伤秋的小姑娘,“你啊,真是想太多。”
章年卿笑笑,没有解释一句。
当然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只能说这是一次校准,将他想象的冯俏和真实的冯俏进行了一次对比。
他很感激少年时那一段困苦黑暗的时光,也挺高兴他早早打破了对冯俏的幻想。
因此,后来才很清晰很明白的知道,自己看上的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自己将要娶回家的事怎么样一个人。
第二日,章年卿略作整顿,轻装从简的去了翰林院。
章年卿料到自己在翰林院的日子会不好过,却没想到会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
翰林院是清贵衙门,新科三甲入翰林,多是来学习熟悉典章制度。为日后拜相入阁打基础。既是来学习,通常会有老资历带着。先编纂一些史册,熟悉熟悉。待时日久了,自己便能上手独立做事了。
章年卿遇见的第一个问题是,没人愿意带他。
和往年炙手可热的状元不同,大家因为不知道新帝的态度,谁也不敢贸然出手。
所谓状元,出了这个翰林院许是的新鲜玩意,在这翰林院里,迎面遇见是十个人,八个都是状元出身。再不济也是个榜眼探花,更甚一些进士同进士,都是一些检讨、笔帖式之流。
皇上不缺人用。
这和章年卿的才华无关,新帝若对他心无缔结,凭章年卿的才华出身想平步青云,不难。
可若新帝不想用他,不愿意看着他拔尖冒头碍眼。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拼了命也要把章年卿按下去,不污了圣上的眼。
章年卿这辈子只能碌碌无为下去。
杨典薄抽出一本旧书,拍了拍书上的浮尘,实在看不下去,喊道:“章修撰,你现在忙吗。可否搭把手帮我把这堆书搬到南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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