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勖涵死在章年卿离开的第三天, 他应允的那份血供如今正端端正正放在刑部尚书张恪桌子上。
冯承辉、章芮樊、衍圣公等三位长辈都在。章年卿一个人端着茶碗坐在最外面的角落, 目露沉思, 不知在想什么。
刑部尚书对章年卿赞不绝口,尽管章年卿的逼供是借了身份的便利。张恪却绝口不提,只一味夸章年卿多么聪明能干,夸的章芮樊都合不拢嘴,看着儿子的背影骄傲又与有荣焉。
“天德,坐在那发什么呆啊。快过来。”
闻言, 章年卿提步过去。桌子上白布红字, 供词十分显目。十分有饱受冤屈,死不瞑目的意思。
章年卿心里说不上来的怪异, 挥之不去。勉强攒出一抹笑,与长辈唠起家常。
章芮樊感慨片刻, 问张恪:“老师是打算今后就把天德留在刑部吗。”
张恪摸着胡子哈哈大笑, “任命书都下了,难不成我还把人借过来两天又送回去, 这像什么话。”
“那是, 那是。”
兜兜转转, 父子二人竟同在张恪手下做事, 也是缘分。
冯承辉一字一句看了好几遍供词,满足笑道:“天德这一趟不算白折腾,有这份供词在,刘宗光便有小辫子捏在我们手里了。”喟然道:“可算给我出了一口多年的恶气。”
三人不约而同露出笑意,冯承辉当年在翰林院时,不过是和刘宗光政见稍有相左,便被遣往他乡多年。
冯承辉回京后,知道刘宗光根本想不起来他这个人,甚至对他没有一点印象。简直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后来刘俞仁要娶俏姐儿,他想也没想就拒了。找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倒也真说服衍圣公了。
幸好,幸好。
冯承辉望着章年卿,越看越喜欢。再一次感激起了老泰山的慧眼如炬。
再这之后,章年卿无数次检查过这份供词,始终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攥着布料,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最终暗暗下定决心,决定偷梁换柱。
一晃两月,转眼到了夏天。
夏日炎热,冯俏已经换上夏衫。薄津透汗,不一会,白嫩的颈间便汗珠滚滚,沁透了衣领。
“小姐,这么热的天。你还闷在书房里写什么字啊。”珠珠替她打着扇子,怂恿道:“咱们去院子里吹吹风吧。”
冯俏摇头道:“把窗子打开就好。”
珠珠噘嘴:“整个屋子的窗门都打开了。还是这么热啊。”
“那就再让小厮打桶水来,洒在地上。”冯俏醮墨习字,眼神都没挪一下。
珠珠苦着脸看着青石地,“小姐,都撒了三回水了。”她努努嘴,指指地上:“你看,都干了。”重重强调‘都’字。
冯俏眼神终于动了,瞥了眼地上干了的水痕。“那你出去吧。我不用人打扇。”
珠珠哪里敢自己出去乘凉,气呼呼道:“你就是给姑爷写上十万封信,又不敢往出送。”
“珠珠!”冯俏颈间酡红,瞪她一眼。不知是热的还是气的。
珠珠鲜少见冯俏发火,很是惧怕。讪讪的偃旗息鼓。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忽的眼睛一亮。姑爷——
还未张口,便被章年卿嘘声拦了下来。
章年卿悄悄叫她出来,小声道:“你在外面帮我看着。来人了告诉我。”
门没关,珠珠出来的悄无声息,会意的点点头。把扇子交给他。
换了人打扇子,冯俏一无所觉。只觉得训斥一顿之后,珠珠的扇子打的居然有长进了。既清凉,又不会吹起宣纸。
“俏俏。”章年卿盯着她的天鹅颈,忽然唤道。
冯俏一僵,不敢置信的回头一看,失声道:“天德哥哥,你不生我的气了。”
章年卿眸中一点笑意,冲她招手,冯俏飞扑过来。他蓦地想到什么,停下来按了按冯俏柔软的头顶。“我听珠珠说,你在给我写信。”
冯俏赶紧把纸稿全部扔在抽屉里。红着脸道:“没有,没有什么信...”
章年卿也不戳穿她,冯俏耳尖红红的,十分可爱。章年卿刚想伸手上去摸一摸,停在半空里。又收了手,克制的攥了攥拳头。笑道:“我刚调任刑部,最近忙。没过来看你,哪里是生你的气。”捏捏她的脸,失笑道:“你以为我是你们小姑娘。”
章年卿这么一说,冯俏没有任何怀疑就相信了。觉得十分不好意,是她把天德哥哥想的狭隘了。
屋里闷热,冯俏见章年卿鼻尖都出汗了。赶紧拉着他出去透风,章年卿盯着自己掌心上的小手,顺着葱指望向白嫩细腕,桃红色衣袖,珍珠耳珰,小巧的耳廓。最后目光落在她翘起的睫毛上。
冯俏回头看他一眼:“天德哥哥,你在看什么。”
章年卿唇角一弯,“俏俏越来越漂亮了。”
冯俏一低头,两人便无话了。
多少还是有膈膜在里面,冯俏睫毛挂泪,她不喜欢这样。不喜欢和他冷淡疏离。两人的客气之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
她宁愿,宁愿章年卿像以前那样恶狼一样的对她。也不喜欢现在这样。
好陌生啊。
念头一闪,心思便渐渐拧成一股绳。坚定的勇气和意志,冯俏抬头,目光坚定。
章年卿一个不防备,冯俏猛的扑进他怀里,跳起来亲了他一口。
只可惜用力太猛,牙齿撞到章年卿下巴。
冯俏捂着嘴喊疼,牙齿渗血。
章年卿摸着下巴蹭破的皮,呲牙咧嘴的问:“俏俏,你在干什么。”东张西望,只怕有人看到。
好在附近只有一个吓傻了珠珠。
“小祖宗,我是背着你娘摸进来的。”
实际上是孔丹依和陶茹茹知道两人有了矛盾,特意放水让章年卿有机可乘。
冯俏惊慌失措,也四处张望:“呼~,没人没人。天德哥不用害怕。”
章年卿觑着她,哑声问道:“你不是怕我吗。怎么又...这样。”他含糊道,有些绝望:“俏俏,你怕这些。我可以不碰你,等你长大了,愿意了再说。”
章年卿闭眼睛,几乎叹息:“可是幼娘,你不能这么出尔反尔。”‘幼’字滚在舌尖,烫的他心都快化了。
幼娘这个名字,他不敢叫。每次付诸于口,难以克制的兴奋。
今天却不行了,他只能通过这个名字来宣泄,来克制和维持理性。
“我就是出尔反尔,我就要出尔反尔。”冯俏十分蛮横,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大声嚷道:“我不害怕了。天德哥我不害怕了。你不要不理我。我让你亲,让你抱好不好。”一声声哽咽。
章年卿欣慰又感动,攥着她一双手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内心汹涌澎湃,眼中闪过一抹亮意,“俏俏,我很高兴。”
他现在很确定,冯俏心里是有他的。分量还十分重,她的芳心已经压过恐惧。
只要他愿意靠近她。哪怕是她最害怕的方式。
章年卿对着这片赤子之心,几乎下不去手。内心的兴奋与热烈,几乎超越一切。
——原来不是只有他愿意为她让步。
章年卿挑了个避人处,躲在一个老槐树背后借荫乘凉。冯俏坐在他腿上,窝在他怀里。冯俏好像知道章年卿喜欢什么,总想讨他欢心。不止一次的试图去亲章年卿。
甚至还想学着他亲她的样子,撬开他的唇。一吻不成后,两只手一起用力挤着章年卿的脸,好不容易挤成小猪脸了,章年卿还是牙关紧闭。
冯俏很挫败,内心的不踏实感。让她迫切想做些什么,她缠着他撒娇:“天德哥哥,你亲亲我的小牙嘛。亲亲它好不好,唔唔唔。”
章年卿捂着她的嘴,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恨声道:“别作声了,小心我收拾你。”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章年卿后背都是僵的,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放松过。
何况,这个嘴上说不害怕的小家伙,身子一直在颤动。笑的有多甜,小身子抖的就有多厉害。
人就在他怀里,他又不是木头,什么都感受不到。
章年卿哪里忍心。
...好吧,就是忍心。这里也不是个好地方。
冯俏在章年卿怀里挣扎时,不小心掉了个什么东西。冯俏捡起来一看,白布红字。正打算细瞧,章年卿忽然劈手夺下,胡乱塞回原位,还把她推下了腿。
冯俏难掩醋意的,“谁给你的东西啊,还不敢给我看。”
章年卿神情无奈,“一个很重要的供词,不方便。”
冯俏才不信,“供词你不写白纸黑字写在纸上,藏着个娟帕干什么。”
“什么娟帕,只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破布...”
轰,章年卿终于想起是什么了。拔腿就跑,跳上马车,驾车直奔刑部。连车夫都没有带。
*
刑部,大牢。
辛勖涵的囚衣摊在桌子上,比常人衣服短了一截。像是小孩子穿的。
章年卿指腹划过前后衣摆的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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