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能够听明白的。然而在意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之后,徐清让心里反而有些不是滋味儿了。那些人可跟她不一样,他们全家就指着这点儿钱过日子,自己要是再把他们的辛苦钱拿走了,那还叫人吗?
是,徐清让大部分时候都是个混不吝的二世祖,但是她这个人,平心而论,除了每天花钱之外,也没有什么大毛病了。她没有做过报纸上那些富二代经常干的事情,长这么大连酒吧都很少去。就连邱薇娅那些人,在不曾跟她翻脸的时候,她也是好好待人家的。
徐清让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为富不仁的事情,甚至有的时候看见街上那些买东西的老爷爷老奶奶,她都还要借口买东西,去给人家送一百块钱。
在她眼中,那一百块钱,去买一个橘子,跟直接给人家一百块钱是有本质区别的。前者是物物交换,后者是施舍。
这样的徐清让,乍然之间听见这样的话,是觉得有点儿接受不了。
她想了想,问道,“那要是把我手上的遗产都拿出来变卖了呢?能抵得上他们的工资吗?”
大家都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这样说,都吓了一跳。周清扬第一个跳了出来,冲着徐清让嚷嚷道,“徐清让你是有病吧?你成天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时候,你怎么没有这么善良呢?你现在知道装圣母了?我告诉你,你别想将你爸的遗嘱拿出来还债,这里面也有我和我儿子的一份儿,你没权利做主!”
顾显彰转头看了她一眼,摄于他的目光,周清扬没好气地冲徐清让翻了个白眼儿,将后面要说出来的话吞了回去。
律师干笑了两声,可能从业这么多年,他还没有遇到这种放着好日子不过,硬是要还债把自己弄得一无所有的人。想了想,跟她说道,“徐小姐,破产这种情况,在商业上面是很常见的......”
他话没有说完,徐清让就一句接了过来,“所以现在每年那么多讨薪的人。”
周清扬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儿,不知道这个大小姐又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突然从资产阶级摇身一变跟劳苦大众站在一起了。她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小姐,你家里那么多的包包,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别人好几个月的工资。你买包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还有那么多讨薪的人呢?”
“那不一样。”她居然还是十分斩钉截铁地说道,“那个时候我买包包,花的是我爸正常经营赚来的钱。但是现在,要我自己住着高楼广厦,别人食不果腹,我做不到。”
她这会儿说着说着倒是不害怕了,“都说‘父债子偿’,要我逃避这些债务,我做不到。”
顾显彰侧头看向她,眼神当中多了几分刮目相看的惊讶。
周清扬觉得徐清让一定是脑子让屎糊了,要不然为什么她说的每个字自己都明白,但是组合到一起就听不懂呢?
周清扬觉得自己没必要跟这个傻逼继续纠缠,跳过她径自问律师,“她要发疯,让她去。我想知道我能拿到多少。”
律师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把她跟遗嘱上的几个人对上号。然后他看了一下自己的文件夹,回答道,“周女士是吧?你名下只有一套房产,不管徐小姐坚持还债与否,你的遗产是不会受影响的。”
听到自己的遗产不会受影响,周清扬稍微松了一口气,她正想问徐周的那部分遗产如何处理,旁边徐清让就叫了起来,“啊?不受影响?不行!凭什么她还能拿到钱?她也要跟我一起还!”
“你有神经病啊!”徐清让话音刚落,周清扬就跳了起来,“你有个有钱老公,别人可没有。我还要生活呢,你凭什么不让我拿到我应得的?原本以为徐泽手上还剩股份,结果现在你们告诉我股份不作数了,我好不容易接受了没有股份的事实,觉得自己能拿到套房子也不错,谁知道你他妈的又来告诉我我连房子也要不了了。你说你,徐清让,你凭什么来处理我的财产?”
徐清让冲她冷笑了一声,“因为我要还债,我是继承人,我说了算。”
“得了吧,徐清让你能不能不懂就别出来丢脸了?你当是过家家吗?”周清扬冲她冷笑道,“这是法律,不是你说了算。现在,你爸的遗嘱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房子是我的,你无权处理。不管你是谁,别说你是徐泽的女儿,就是徐泽的老婆,你妈重生回来,也没有权利来处理我的财产。”
徐清让愣了愣,随即转头看向律师,问道,“她说的是对的吗?”
律师尴尬地笑着点了点头。
哦,原来真是这样啊......徐清让不禁有些泄气,旁边的周清扬看到她这样,更加得意洋洋,说道,“不仅是我的财产你不能动,徐周的那部分你同样不能动。虽然他现在拿不了,但是顾显彰也要保管到他能拿到那个时候。你自己要死你就自己去死啊,别拉着其他人。”
听周清扬这么一说,徐清让更泄气了。刚才还兴高采烈——虽然大家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成个穷光蛋了还这么高兴——但是转眼就垂头丧气,顾显彰看她那样子,觉得有些不忍心,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脖子,说道,“剩下的我们慢慢想办法就是了。”
律师抬起头,冲他苦笑了一下,对他报以同情。
碰上这样的老婆,谁都会觉得心塞吧?
顾显彰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婚姻这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又怎么会懂呢?
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做到设身处地和感同身受。
就好像他一直以为徐清让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什么都不懂,但是从来不知道,她在面对锦衣玉食快要失去的时候,突然这么有担当。
申请破产这件事情,在商场上看来十分平常,顾显彰也早已经见怪不怪了。碰上资不抵债的时候,他们这些资本家第一个反应便是如何最大程度地把自己从当中摘出来,然后尽量不损害自己的利益。但却很少有人能够想一想,那些好久没有发工资的工人该怎么办,他们一家老小又该怎么办。
或许正是因为徐清让不懂,所以她才能换位思考,第一时间就想到别人没有钱。
顾显彰第一次发现,徐清让或许并不是傻,她只是单纯。
他轻轻吸了口气,感觉自己又精神了些,冲律师招了招手,“我们先盘点财产还剩多少吧。”
......
顾显彰他们三个人盯着眼前这些账单,一时半会儿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律师摊了摊手,干笑道,“我也没有想到......”
周清扬没有想到自己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账单。她像是不敢相信一样,拿着那张写了最后结果的纸起来,一连数了两遍,发现并没有多出来一位,这才认了命。
徐清让用一种充满挑衅的目光看向周清扬,洋洋得意地说道,“哈,现在看你怎么去拿那套房子。啊哈哈,”她十分欢快地笑了两声,指着最终核算出来的结果,说道,“按照百分比来算,你能拿到的钱,够买两块砖么?”
周清扬现在真的很想手上能有两块砖,好让她砸开徐清让的脑袋好好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笑笑笑,她有什么好笑的啊,她还不是照样成了一个穷光蛋?她凭什么来笑自己?
周清扬真的很想怼回去,但是转眼就看到了坐在徐清让旁边的顾显彰,顿时反应过来,心中有些酸酸的。
是,徐清让当然能笑她了,就算没有徐泽的钱,她不是也还有一个好老公吗?她怕什么呢?顾显彰就算不喜欢她,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跟她离婚的。继不继承遗产,都不影响她高床软卧。她照样可以几万几万的包包随便买,反正有人给她付账。就算顾显彰要跟她离婚了,也不会让她就这么离开的。有钱人们给的赡养费,就足够普通人过好几辈子了。况且,看顾显彰这样子,也不像是要跟她计较的人。
而自己呢?大龄未婚,却有一个儿子,满心以为将来还有徐泽的遗产可以供自己生活,到时候她仗着自己能干,又有钱,就算有儿子,也还好嫁。但是现在呢?她有什么?她什么都没有了,唯一的一套房子都没有了。除了她儿子,她什么都不剩。而且她的儿子,将来还会成为她再嫁路上的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