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面的马厩道:“把马牵过去,草料里头都有,别弄脏了县衙的地界。”
语毕,钟县令闭着眼睛慢慢吐出憋在胸口的气,一步接一步的拖着年迈的腿脚往回走。
他一个文臣,虽然面上看着不如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宋老将军沧桑,但身子骨却没宋老将军一半硬实。宋老将军知道自己是来缓和关系的,并不在乎钟县令的冷淡,僵硬着一张不会笑的老脸紧紧跟在钟县令身后进了县衙。
秦子期伸手做了个“在外面候着”的手指,把宋老将军的亲兵留在内室外面,不准他们入内给钟县令增加心理负担。随即,他信步而行,缀在钟县令和宋将军身后进了门,随意寻了个与钟县令和宋老将军一样远的位置坐下,一心一意的当起听客来。
钟县令看着秦子期的作态,眉头微动,似有所觉。可他说出口的话没有任何转变,“宋将军,钟某敬佩你镇守边关多年,可父之功绩与令郎行的恶事不能相互抵消。无论你今日带兵来要对老夫做什么,老夫都不后悔当初斩了令郎的决定。”
宋老将军在边关吃了一辈子沙子,满面风霜,沟壑纵横,眼瞅着比钟县令还老些。他来之前已经有了准备,被钟县令当头说了一番大义凛然的话也没什么多余反应,气势万钧的一挥手,如虎啸山林般沉声道:“你想太多了。宋氏驻守边关九代人,比朝廷存续还久,就没有一个将领拿着百姓的头颅去京城领赏——杀得好!留下这个祸头子,我还得发愁要不要亲手把他抓到祠堂里面祭祖,你先一步压着陛下砍了他,也省得他娘跟我哭,让我进京求情,我这张老脸都被他丢尽了,没心思求。”
钟县令听得瞪大了眼睛,他在朝为官一辈子,见得最多是“官官相护”,已经把“大义灭亲”几个字忘干净了,没想到以为接下血海深仇的宋老将军竟然对自己毫不记恨,彻底愣在当场。
钟县令的脑子很好使,眼看宋将军这般好说话,便知道他是为解开误会而来,于是心中越发羞愧于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为,觉得自己很是对不起宋将军。等到钟县令慢慢平息了情绪,他叹息道:“若能早与将军相识,老夫定不会把事情做绝,陷将军庶子于不利之地,领将军爵位难以传续。”
钟县令一句话点出宋老将军暂时还没想过的问题,忍不住也懵了片刻,随后失笑着摆手:“钟大人想太多了。蛮族多年来一直蠢蠢欲动,每年都少不了春秋两季南下劫掠,我儿子们不缺战功,他们自己都有爵位了,家里那个传到现在只剩下六品的小爵位有和没有一个样。原来让嫡子出去历练一番,也是看他实在没本事,谁能想到他只龟缩不出就行的事情,非要弄什么战功!”
两人之间只有这一个矛盾,既然说开了,钟县令也不是疑神疑鬼的人,索性直白的询问,“钟某见宋将军不像是为了说说话就乱走的人,前来新昌县是不是另有要事?”
钟县令以为宋老将军如此快言快语的人肯定直接给自己答案了,没想到宋老将军脸上却显出迟疑之色,扭头往未及弱冠之年的秦小王爷身上看去,明摆着接下来要说的事情,秦小王爷才是真正能做主的那个。
秦子期抬首微笑,光华内敛,如一块玉璧耀然生辉。钟鸣只觉得少年看向自己的同时,清贵之气扑面而来,他忍不住扬眉仔细观察秦小王爷的五官,讶然道:“殿下面相非常人。”
若是寻常少年被当过辅宰的官员如此夸奖,必定忘乎所以,可秦子期对此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一派君子之风谦虚,“生在帝王家,自是有祖先恩泽庇护,钟大人谬赞了。”
钟鸣被秦子期一句话说得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他心想,此子日后必定贵不可言,安平郡王真是眼睛瞎了,竟然把这么个好儿子丢出郡王府。难不成安平郡王还想留下个无用的庸才继承郡王府,把良才美质上贡给陛下去做太孙吗?呵,只怕就算安平郡王肯,燕王见过秦小王爷了,也要举起拐棍抽死眼下的安平郡王。
钟鸣敢以辨人无数的双眼保证,今上孙子一辈的男嗣中,能与秦小王爷一较高下之人,绝不会比一个更多——无论那一代江山,传了几代之后,能出好笋的几率是越来越低了,错过这一株,也许这一代都难以找到与他比肩之人。
只是,秦小王爷看起来如此出众,又同样是嫡出的子嗣,安平郡王为何非要选了年及弱冠却没有丝毫名望的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