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浮浮间,她又忆起了前世,干净的男子静卧软榻之上,她替他将落在发上的柳絮捡去,轻轻爬上软榻偎进他怀里,在他耳畔低语。
骨姬扶上自己平坦的腹部,蜷起身子,表情变得柔和。过了今夜,所有罪孽都结束了,执着百年的心愿啊,她终将与他永不分离。
长安街已经被无数鬼物重重包围,七月半鬼门大开,无数挣脱逃出地狱的饿鬼终于跨出门槛而获自由,却被美味饵料吸引而邪性大发、见血杀戮——重获自由的一刻,便永远消逝。
空巷中起了一阵风,墙上的砖块被风卷落到地下,摔得碎裂,同时传出女子平平没有起伏的声音。
“火蝶,住手,时候未到。”
一个紫衣少女从空巷之中走出来,稚嫩的脸庞完全如不通世事的深闺之女所有,双眼明亮而晶莹,望着前方的表情宛如见到希世珍宝般惊奇不已——如果她看向的不是地狱般的场景。
跟在她身后,缓缓走出一个素衣女子,及地的长发如一滩墨色瀑布垂落在她身后,将她的半边身影完全吞入不详的黑色之中。她穿着式样简单朴素的长袍,只在额头镶着一块黑色的水滴型宝石。
“夫人,等骨姬从祭坛出来,你真的要收她为奴役?”
鬼仙人看着几步外的修罗场,沉默片刻淡淡道:“她出不来。“
惨叫声渐渐平息,当最后一只鬼惨嘶着消散,枯姬挑着灯笼疲惫地站起来,身子晃了晃,扶着墙壁站稳,她望向鬼仙人的方向躬了一身,端庄得体:“夫人,骨姬已完成承诺。”
“吾之奴役,尔名土啻。”
骨姬跪下叩谢,身子却蓦然僵在了原地,一缕黑血沿着她的唇角流下。
鬼仙人的视线落在骨姬身上,但表情却像透过她看着别的人:“土啻,出来吧。”
巨大的痛楚袭来,骨姬瞪大眼,看着腹部如十月怀胎般高高隆起,随即从内部撕裂,升出一只细嫩小手。
“怎么可能……怎么会……” 美丽光滑的脸庞瞬间凹陷下去,她痛苦地挣扎,却阻止不了婴儿从她腹腔内一点点爬出,“怎么回事!鬼仙人,救我——”
“炼鬼之时,所有鬼物尽为食料,无一幸免。我已经警告过你。”
“不,我已经不是鬼物,你给了我肉身,我已成凡人,你承诺了我……”
“你当然不是鬼物。”鬼仙人蹲下身子,向婴儿缓缓伸出手,“但你腹中有鬼,自然得剖腹取之。”
骨姬瞪大双眼,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不,不可能,不可能的……我……”
“你身为人妾却勾引继子,被拒绝后恼羞成怒不惜暗通匪贼洗劫夫家,将一家百十口人全数杀害,最终你也未逃恶报,被杀荒野。你怨念不消而成鬼物,百年后又执着于你的继子,为求永世相守,不惜将他生魂食下,生生世世禁锢于体内。也是你的执迷不悟让你成为这阵法中的最后一只鬼物。”
骨姬怔愣片片,却是苦涩一笑:“还是瞒不过啊……”她抬起头,看向暗无星辰的夜空,喃喃自语:“即便如此——我爱的良人啊,我们还是永远在一起了,永远。
随着话音落下,她鲜活美满的身躯倾刻化为粉尘,随风而去,如前世她将刀刺进他的胸膛,血花飞溅;如今生,她将他食下,骨肉拆离。
生命终结瞬间爆发的惊艳光华,瞬间湮灭。
鬼仙人将手中一张写着“枯姬”二字的黄符扔出,火舌卷着纸边,瞬间便烧得连灰都不剩。
“红颜命薄,荒野枯骨。由贪妄而身死,因执念而化鬼,便只为一句‘求不得’,可笑可笑。”
鬼仙人转身,下一刻,狭窄的巷道与拥挤的房屋建筑间,再见不到一丝人影。
长安街头又恢复了平日的宁静,仿佛刚才的血腥一幕什么都没有发生。
〇二【冥荷】
亲王府的小厮三苦一大早便来到京城郊西的一座古朴老宅前拜访。这座老宅不知何时而建,何人所建,好像很突然的,它就那么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了山脚下,用一扇常年紧闭的乌木阔门迎接宾客。三苦停下马车,将马栓在大宅门口的石柱上,拿出亲王的信笺向前走去。
三苦的手还没扣上门上的铜环柄,宅门便打开了。一脸淡然的侍女侧身:“进来吧。”
在侍女的带领下,三苦走过长长的曲廊进入院中,正中央是一个花藤架,绿色的藤蔓缠绕着支起了一块四四方方的小空间,花架上开满了各色花朵,藤架下漂亮的侍女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