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师兄师姐们总说斩妖除魔,安济天下,可我们这些小弟子们成日呆在清岳境内,连花妖草魅都未曾见过,真是无趣!”
绮陌道:“你们别高兴得太早,我听以前见识过傀儡妖琴的师兄师姐们说,这可不是玩闹,妖怪幻象一出,不少弟子被吓病了。”
女弟子不以为意道:“用琴音幻化出来的妖怪,再逼真也是幻象,有什么可怕。”
释心插嘴道:“妖怪?倒底什么是妖怪?”以前在小渔村,释心没少听村民们大肆宣讲神仙诛妖的神迹,在她的理解里,妖怪就是天生理当被仙人斩杀的东西,而这妖怪倒底是何东西,她全无概念。
旁边一名年纪较小的女弟子道:“掌门小师姐,你跟在掌门身边也没见过妖怪吗?总说妖怪天性暴虐,嗜血食肉,屠杀生灵,修炼之法更是与天道相违,而且它们体态丑陋,皮肤长疮流脓,满身蝇虫,与地狱恶鬼一般。”
另一人打断她道:“你说的那只是最低等的妖怪,妖怪的法力越是高强,越是跟常人无异,就算面对面,你也很难发现它是妖非人。”
众人听得咂舌,便听一声“沐画尊者来了。”全都迅速归位坐好。
沐画落座后,吵嚷的琉璃殿立即安静下来。她扫视整个大殿一圈,缓缓道:“你们在座许多人大都是年幼之时来到清岳境,寒暑数载未曾踏出过清岳境一步,我知道你们都很好奇,好奇妖怪长什么样。”说着,沐画一拔琴弦,铮越之声破空惊魂,紧接着便是行云流水般倾泄的音律,随着乐声起伏,凭空出现许多幻相,或是美貌女子,或是英俊男子,或是慈祥老者,或是可爱稚童,在人群间穿梭行走。
女弟子们发出一阵阵惊呼声,许多人试着向幻相伸出手去,那幻相竟如真人一般竟向她们作揖微笑。
一个五六岁蹒跚学步的稚童幻像摇摇晃晃地走到释心身边,张开双臂向她索抱。释心眉头微皱,一把将那凑近女童推开,那幻相竟被她推得跌坐在地嚎哭起来。绮陌立即道:“释心,你这是干什么?这么可爱的孩子你怎么忍气欺负他!”说着便伸手去扶那幻相,却被释心拦住。
释心对着绮陌摇了摇头:“别碰,这不像是幻相,他们身上有讨厌的气味。”
“都说是幻相了,怎会有气味。”绮陌不理她,便向那稚子伸出手去,便在此刻,那稚子突然邪笑一下,张大嘴,露出一排尖细密齿,向绮陌咬来。绮陌吓呆了,亏得释心拉了她一把才没被幻相咬到,与此同时殿内发出无数惨叫声,那些刚才看着还人畜无害的幻相们纷纷露出利齿利爪攻击人群,殿内一片混乱。随着如倾盆珠落般的急促音节,那些幻像逐一褪掉人形,变成各种奇形怪状的野兽,一时间殿内鲜血四溅,不少女弟子都受了重伤,残肢遍地。
绮陌和释心被两只幻相围住,绮陌已经吓得完全呆住,释心地将绮陌护在身后,目露狠光,便欲使出兽力撕碎这两只幻相。便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向殿前与蓓洛欢遇个正着,后者虽也被三只幻相围住,却一点也不紧张,反而一脸看好戏地看着她。
释心略略思考一番便放弃了抵抗,任那两只幻相咬住她的胳膊,扯下一大块血肉来。绮陌吓得连声惊呼,释心虽然觉出剧痛,却没有闻到属于自己血液的独特味道,是以放下心来,并安慰绮陌道:“假的,是幻相。”
“可,可是,你分明在流血……”
“这些怪物不是幻相,鲜血和痛感才是幻相。”
绮陌被她点拔明白,便也镇定了下来。
混乱的局面只持续了一柱香时间,随着琴声停止而停息了。原先满殿的鲜血消失无踪,那些断了手臂腿脚的重伤弟子也变回完好无损,只是他们仍处在极度惊骇的情绪中不能平复。
至于那些怪物又变回无害的人形,如木偶一般排队向琴走去,随后一只只融了进去。
沐画双手按着琴弦,此刻道:“刚才你们以为是幻相的人,都曾经是真正的妖,他们被诛杀后,抽了一魄封印进了此傀儡妖琴中。这些妖魄虽然没有了害人的能力,却保留了它们生前的习性。他们本形丑陋,却可幻化人形,以美貌容颜迷惑众生,最终目的都是为了食肉饮血,残害生灵。‘妖’,并不是要让你们为之好奇的字眼,而是与血腥残杀、阴谋诡计并存,让你们重视畏视的极秽之物!”
沐画一字一句,清晰地撞进每一个弟子心底深处,全殿沉默,再没人表现出之前的轻浮之态,而释心也一反常态地陷入沉默之中。
在此之前,释心从未把自己和妖联系在一起,只是懵懂知道自己与旁人不同,直到今日。
食肉饮血,幻化人形……原来……她竟是那些修仙之人口中要被诛除的妖!
释心跑过去道:“师傅,你回来啦!”
应央正烧了一壶滚水,热腾腾地往壶里倒,隔着蒸腾雾气,看着释心猴子一样窜到他面前,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盏,又给释心倒了一盏。
释心坐到他对面拿起茶盏一口饮尽:“师傅,我怎么睡到你殿里来了?我记得昨晚我明明睡在自己屋里呀!”
“你还记得昨晚睡在哪里?那你还记不记得你昨晚身边睡了谁?”
“颜不语呗。”
应央想不到释心答得如此爽快且理所当然,拿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昨晚你怎么稀里糊涂跟他睡了一张床去?”
释心想也不想道:“他这几晚都跟我睡一张床。”
“……”应央一时不能消化这句话,茶盏里的茶泼了几滴,“你是说——为师不在的日子,你一直跟他睡一张床?”
“嗯。”
应央重重放下茶盏,站起来,这茶是喝不下去了,他沉声道:“祈崆呢?他怎么没看着你!”
释心迟迟等不得应央给自己倒茶,便自己拎了壶倒了一盏,捧着茶盏仰头望他道:“师兄被古燎达师兄叫走了,现在——好像还没回来。”
应央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他一个没留神,他的三徒弟便睡到了男人的床上去。他怒声道:“跪下!”
释心被他一吓,手一滑茶都撒在身上:“啊?”
“跪下!”
释心瞧着应央是真发怒了,虽不知他因何而怒,但也顺从地跪下了。
“跪着反省,没有为师的允许不准起来。”说完,转身离开。
那一边让释心跪着反省,这一边应央离开便直接去了释心的房间,见一见这从头到尾他都没放在心上过的断腿弟子。
然而才出了天机殿,在殿外的山道上,他便撞见了正拖着一条残腿攀爬山阶的颜不语。
昨夜释心一离开怀抱,颜不语就醒了,只是他畏着对方是掌门师尊,从骨子里害怕得出不了声,等得应央拎着释心走了,颜不语便立即下床追了过去。只是应央能飞,他拖着伤腿却只能连走带爬,用了一夜才爬到天机殿门外。
一整夜的寒凉入骨,登天山阶艰涩难行,颜不语如朝拜的苦行僧一般一阶一阶地爬,爬得半身泥泞半身寒露,心却在这类似自我折磨的苦行中变得越来越艰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