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子。和尚跟两辈子没吃过饭一样,左右开弓,甩开了腮帮子,撩开了后槽牙,满桌子的点心流水一般往嘴里送去,没一会儿就吃的三四十样点心连渣都不剩下,他还跟高良姜假客气:“掌柜的,你也吃啊。”
高良姜茶喝了三盏,手里一块枣泥糕还剩一半,被咬出了一排整齐的小齿痕。她没有心思吃,任谁死到临头,都没心思吃。她看和尚,和尚看着她手里的枣泥糕,高良姜道:“法师,您有胃口我也放心了,您只管吃饱了,一会儿有力气和那女鬼斗法。”
和尚点点头,伸手从她手上把剩下的枣泥糕拿过来,一口吞进嘴里,许是最后一块的缘故,他细细咀嚼,吃得分外仔细香甜。吃完了,他说:“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的点心,怎么着小僧我也要做个饱死鬼。”
高良姜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与其消极等待,不如积极抵抗。高良姜“蹬蹬蹬”往楼上仓库跑,搬下来送子观音象、弥勒象、招财童子象、貔貅象,反正能拿来的菩萨神仙全都弄来了,又摆好了香案红烛,万一真抵挡不住,那就跟这女鬼拜堂,希望那和尚机灵点,能趁着那会儿跑出去,逃过一劫。
和尚跟没骨头似的倚在柱子上,看她忙上忙下,笑嘻嘻的,也不搭把手。
香案上的果子还没摆好,屋外狂风大作,栓上的大门“轰”地一声被风撞开,红衣女子站在了门口。
高良姜拿手一指女鬼,大喊:“和尚,就是她!”
和尚从香案上拿了个果子,对步步逼近的女鬼道:“小娘子如花美眷,和尚我也动心,不如今晚我俩拜个天地,入个洞房,咯吱咯吱摇木头床?”说罢咬一大口鸭梨,汁水正溅在女鬼脸上。
女鬼后退数步,骂道:“好不要脸!”
和尚骤然变色,一改嬉皮笑脸,把将残梨扔在女鬼脸上,怒吼道:“恶鬼胆敢口出狂言!”这一声佛门狮子吼,高良姜耳朵差点炸了,那女鬼呆滞了一般,被梨子砸了一脸也不动。和尚趁此时,两步上前,将长佛珠串当做绳索,圈在女鬼身上。那佛珠串看似平凡,不想那女鬼竟然真就被困住了,左右挣扎也不能挪动半步。
和尚说,小子,把这女鬼扛到亮处,本佛爷要好好看看她的脸。
高良姜见女鬼被一招制服,也硬气了,上前把这大姑娘一把扛起来,扔在桌旁,两人凑着洋油灯的光,看这女鬼。女鬼还是昨天的打扮,脸上涂了极厚的粉,看不出本来面目,和尚往手心吐了两口吐沫,伸手往那女鬼脸上就抹。
高良姜是个有洁癖的人,天天洗澡,她受不了这个,为难地扭过头不去看。
和尚用另一只手把她脸扶过来,道:“今儿佛爷给你表演个大变活人。”说罢把手抹了上去,就跟搓脸一样,左左右右使劲儿给女鬼搓了一遍,女鬼脸都被搓扭曲了,差点吐出来,尖声骂道:“和尚,不杀了你……唔、唔……老娘、唔……誓不……为人!”
“你这东西本来就不是个人!”和尚声音冷峻,再看手下压着的,哪里是什么女鬼,鼻子高挺,星眉剑目,棱角分明,喉结突出,分明是个男人。和尚道:“怨晴娘,你可真是饥不择食,连男人的身都上了。”
高良姜这才想通这“女鬼”为何身高、妆容均如此之怪,原来这嫁衣底下,竟然是个男人。
怨晴娘被撕破了伪装,愤怒地尖叫一声,竟然把佛珠串给挣裂了,佛珠四射,一粒粒在地上弹跳滚远。和尚猝不及防,被怨晴娘拍了一掌,眼泪花儿都飞出来了。
鼠王抖着胡子,舔了舔手指,糖分的补充让他整个鼠都散发着愉快的味道,“想走?你们怎么想得那么美呢?是不是孤王看着很傻很好骗?幼稚!”鼠王懒洋洋瘫在王座上,又对下方的紫衣鼠官道:“婚礼继续。”
紫衣鼠官连跑带奔到大殿外宣布,鼠民们再一次欢呼,震天的喧闹声再度响起,送亲队的喜娘扭着腰进了大殿,又有一身黑的鼠官站出来,喜气洋洋道:“子时已至,鼠国大喜,有请公主殿下——”
殿内殿外的鼠民全都亢奋了,山呼之中,一个身高只到高良姜腰的小娇娘,一身新郎红衣,慢慢走了出来,她目不斜视,拜见父王。
英气十足,又百媚千娇。
整个鼠国的颜估计都长在这小公主的身上了。
阿藏看得没眨眼,别说阿藏,但凡是男人,但凡还能人道,都眨不了眼。
鼠王乐不可吱,迫不及待道:“现在就成亲,快,把新娘子扶好了。”上来两个鼠官,个子只有那吉一半高,根本扶不住,可是按照王宫的规矩,巨鼠这种蠢物不能出现在大王五丈之内,高良姜自告奋勇:“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