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站到了阶梯最上的一个角落里,集体先看着江易在第一排同吴书记谦让,然后再看着几个主任科长同村党委的人谦让,谦了足足有五分钟大家才站定。
这个插曲把原本的计划打乱了,回到江阳市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领导一桌有人过来拉她,她小虾米做的时间长了,当然知道不管和江易是什么关系,自己的位置一定要摆正。
推了又推,邢主任不依不饶,把她拉到领导桌前,江易一抬手,朝众人笑言:“让她自己去吃吧,她和我们一起也拘束。”
她内心的头点得和拨浪鼓一样。
腼腆一笑。
如蒙大赦。
吃完饭就和苏维在外面小逛了一下,江阳市虽然是一个周边的县级市,城市规划做得特别好,很干净,马路也很开阔,一口新鲜空气吸入胸中,当真说不出的舒畅。苏维同她说决定不动手术了,夏沧还是“哦”了一声,一路都没再说什么,回到宾馆苏维躺倒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冒出来一句:
“你都知道了?”
夏沧点点头。
“我不是不同你说,我不习惯和别人说这些……”
“我也不习惯你同我倾述心声……”
苏维坐起来,就像和人吵架一样:“我从进单位到现在,所有人给我介绍对象,都说我贤惠,能做事,肯吃苦……没什么好装的,我不想吃苦,我也想找一个有钱的,我想从他那辆悍马上面跨下来有什么不可以?!”
苏维的话像是宣泄,更像是一种控诉,夏沧觉得就差没端张桌子给她拍了,于是笑道:“可以可以,没人说不可以,你白眼别翻了……”
正说着,门铃突然响了,从门缝底下看到有两个人影在晃动。
夏沧跑去开门,常姐和小莲两个人一人扯住她一个臂膀就往外拖。
“干,干嘛?”
常姐神经极其紧张:“什么都别说了,快点去宣示主权!”
——哎呦——
——什么主权?——
小莲两个手捏成拳头,也是焦急万分的样子:“大唐看到梁老师去敲江局的门了。”
夏沧目瞪口呆:“然后呢?进去了?”
小莲一边推她一边急道:“然后大唐看到他们两个一起下楼了!”
“然后我想说的是你们拉我去干嘛?”
常姐急按电梯按钮:“那个女人太奔放了,谁知道她要干什么?晚上敲别人男人的房门,要我是你,两个耳刮子抽给她!”
夏沧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猝不及防的被挟持在了中间,直接扭进了电梯。
常姐还在和大唐通话,拉拉扯扯的到了酒店底下,在一面发暗的玻璃墙边上看到了熟悉的声影,边上便利店的灯打得雪亮,两个人的轮廓看得很清晰。
“这太诡异了,他们要说两句就说两句,我现过去扮演妒妇啊?”
话还没说完,远远就看见梁老师一踮脚,双臂一勾,猛地贴了上去。
“哎呦尼玛……”
常姐恨道:“你还在这里配音!”
她看到江易把她推开了,这时常姐高喊一声:“夏沧,发现了,那里有个便利店!”
——这太假了,太做作了——
夏沧人顿时缩成一团,只恨没法隐身。
两人转头看向这边。
常姐和小莲两个人立马转身,一溜烟就没影了。
她觉得她应该继续表演目不斜视走向便利店,但是走近了还是用眼角余光瞄了一下。
他好像在看她。
眼珠子再偏了一点。
他应该在看她。
干脆转眼过去,他真的在看她。
他抬起手放在耳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
她点了点头,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会对他有这样的信任,指了指便利店,就真往里面扎了。
夏沧本来已经走开,突然身后飘来一个声音:
“这就是你喜欢的?你一个眼神就可以招之则来,挥之即去,永远不会和你谈自尊的人?”
夏沧心里不由一震,驻足站住了,边上玻璃映出了她的侧影,她从来没觉得自己的侧影带着这样的杀气,她缓缓的转回去,刚要开口,就看见梁老师紧咬下唇,脸色惨白,泪水涌满面颊,只是眼神还紧紧地盯在江易脸上,那双眼睛像是在质问,更是像在寻求伤害。
她的下巴带着骄傲,谈着自尊,却是一身的狼狈。
她觉得江易在这样的眼神下不可能无动于衷。
——算了——
一时也组织不了什么语言,正准备离去,这时,手臂被江易握住了,她抬眼,江易的眼神似有歉疚。
夏沧扯了扯他的衣襟,对他摇了摇头。
他一言不发,转而看向梁恺儿,他为官已久,眼神里面带着的是一种沉默的严峻。
外面轰隆隆的一阵响,
夏日的闷燥,雨点子随即噼啪而来。
梁老师欲去未去,眼神停留在他们之间,最后还是一扭头先走了。
冒着雨回到酒店,两个人很默契,并没有立即说话。
他的房间和她们的不一样,很宽敞,且没有人和他同住,他递给了她一块毛巾,烧上了热水,她捧着茶杯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他先开口了:
“我和她……很早就认识,希望你不要介意。”
掀开茶杯盖,夏沧吹了一口气,摇摇头:“我知道,我疑似听见过梁老师说有段时间只和一个人说话,我大概猜测你们感情很深。”
江易擦了擦头发,水珠从他的头发上滴了下来,沉吟了一会儿,“我读书的时候自视甚高,不太容易与人交往,在学校的时候有段时间负责校报,”他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有一期的角落里看到一篇小文章,是一篇散文,遣词造句很独特,看了署名就记住了,接着有好几期都有她的文章,小短文,小故事,都写得很有感染力,后来有一期排版全部做好快要印刷的时候,她气喘吁吁地跑来找我,说她发现了一个错误,我说……我发现了,替她改了。然后我就收到了她的信,当时她是学校里男生议论和追逐的对象,我那一段时间……”他垂头笑笑,沉浸在回忆里,似乎极为感慨,他放下茶杯,“因为继续出国读书的事她同我父亲当面起了争执,我父亲是一个不允许别人违逆他的人,”他说到这里稍一抬头,顿时满脸惊讶:
“你怎么哭了?”
夏沧抽噎了一下,摸了摸脸颊的泪水,抽了张纸巾擦了起来:“不是不是,我只是想到自己了,真尼玛只能直面自己惨淡的人生了,为什么学生时代没有一段感情呢?”
江易本来有些感慨,被她这么一弄有些哭笑不得,他抽了一张纸巾,替她擦眼泪:“你长得不错,性格也好,怎么会?”
“晕,上学的时候我就长这么高了,学生时代受人欢迎的都是梁老师这样小巧玲珑的类型吧,我只有站在第一排举大旗的份,”她说完抽泣了一下:“倒霉啊,说情书也是有的,从来没有收过,递给我的一刹那基本就被递的人给吓崩了,哦,对了,收过一次,大一的时候,我穿了双拖鞋从学校浴室里出来,手里还拎了一个洗澡篮子,迎面一个比我矮十公分的男生递了个信封给我,当时他还带了一个弹幕,在边上说:‘你看吧,人家那么高,你这么高,你也好意思。’我看那个男生要哭了,我不忍心,才收的,说多了都是泪啊。”
江易笑了:“你真是……拿你没办法。”
她抓住他的手腕,认真说:“其实我一直回避梁老师这个问题,主要不是怕你们感情多深,而是……”她思忖了一下:“谁能保证谁不变成谁的前女友呢?如果以后你同别人说我似淫似贱,我怎么受得了?”
江易的手背轻拍了一下她的额头:“说什么呢?”
夏沧鼓了鼓脸颊:“我就是打个比方。我这个人不会轻易说什么分手啊,离婚之类的,但是如果我哪天真说了,就请你第二天早上九点在民政局门口等我,明白了吧?”
江易笑着看看她:“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