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忽地站住脚,注意到沈言之这边的阵仗,显然吓了一跳,又见辇轿上的人自己熟识,更是惊呆,却没有上前行礼,站在那一动不动。
“何人拦轿!”,元宝厉声道。
“元宝!”,沈言之呵斥一声,示意落轿,趾高气昂地走到许淮面前,甚为恭敬地行了个礼,“许大人,我的辇轿拦了大人的路,实在是不好意思,还请许大人见谅”
只见许淮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还没说话,就又听沈言之转过身怒骂众人,“不长眼的奴才,冲撞了许大人还愣着干什么!”
一行人立即慌乱地跪了,口中都喊着许大人饶命云云,许淮被这情形吓了一跳,赶忙回过神给沈言之回礼,模样甚是滑稽,“公子折煞臣了,是臣误拦了公子的辇轿,该给公子赔罪才是”
许淮听到一阵轻快的笑声响在头顶,抬起头,正看到沈言之如魅的笑容,一张举世再难得的面孔,笑起来却似幽冥般可怖。
“大人何出此言,我一非皇亲国戚,二无官阶在身,许大人就职于翰林院,是皇上钦点的探花,按礼是我该向大人赔罪才是,怎么大人反过来朝我行起礼来了?”
许淮一听这话,便知沈言之是在计较大殿前自己嘲讽他一事,虽不耻于他的狂妄无礼,但……
刚想硬着头皮服个软,沈言之又咄咄逼人道,“许大人,莫怪我多嘴,这里已属后宫地界,许大人身为朝臣,走到这里怕是不妥吧?幸好碰见的是我,若是哪位嫔妃或者禁卫,许大人可知这罪该如何论处?”
“不,不,公子误会,方才皇上召见,臣出来后一时走了神,便迷了方向——”
“啊,这样啊”,沈言之十分通情达理,“原来沈大人连直路都走不明白了?”
许淮看到沈言之嘴角噙着一丝笑,他这谎撒得确实不高明,从殊易的书房出来直至出宫,一条直路走到底,迷路绝对是无稽之谈——
“公子此番未免有些自贬身价了,臣是有正事才冒险来找公子”
沈言之笑容一滞,抬起头看向许淮,他没那么聪明,猜不出只与他有过两面之缘的许淮冒着性命之忧也要到后宫禁地找他究竟是所为何事,只能稍稍转过身,让许淮自然而然地背对众人,静听许淮说些什么。
“臣都打听清楚了,公子是被那罪臣刘玮从花船上买下来送进宫的,臣没有那么孤陋寡闻,花船上的小倌大都生自正经人家,辗转落难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想来公子进宫也非本意——”
“你到底想说什么?”,沈言之有点不耐烦。
许淮一板一眼道,“公子不属于这儿,若公子愿意,臣愿帮公子离开这里”
“什么?!”,沈言之只觉不可思议,他以为许淮单单是个书呆子,可谁曾想他原来竟是个疯子!“许大人,你可知就凭你刚才那番话就能定你死罪?!这儿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撒野,许大人待得太久了,还是赶紧出宫吧”
多说话总是不妥,沈言之绕过许淮匆匆走近轿辇,转过身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许大人原来是想从玄武门出,不知大人可明白我指的路,不然吩咐宫人带大人出宫也可”
“不必,不必,有劳公子了,臣这就告辞了”,许淮也知其中不妥,赶紧拒绝,匆忙离去。
待许淮走远,沈言之复坐辇轿,一张脸冷若冰霜,看着身旁宫人皆低着头做无辜状,冷声问道,“你们可知,刚才那位大人是谁?”
无人回答,元宝心领神会,也黑着脸怒问,“没听见公子问你们话吗!”
一个宫女面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其余宫人一个一个也惶恐非常,不过那宫女说话还算镇定,连忙道,“不知……不知公子问的是哪位大人,奴婢谁也没见到”
其他人也连忙跪了,说的不过和她是一套话。
沈言之随意勾了勾手,“起来吧”
辇轿复行,沈言之却忧心忡忡,许淮那个疯子,不知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私闯后宫已是重罪,竟在自己面前扬言要带自己出宫?越想越觉奇怪,许淮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又怎知自己不会在殊易面前告他一状,又是为何,要帮自己逃出宫去……
若下次有机会再见,一定要问个清楚。
那个……疯子!
沈言之深深叹了一口气,出宫吗?现在还不是他离开的时候,不然早在那天,他就走了。
可他知道,他会走的,总有一日,是要走的。
碧蓝的天空,静谧地没有一丝云彩,这几日偶尔抬头还能看到鸿雁高飞,春儿总是欢喜得跳起来称那是大吉之兆,沈言之不以为然,大雁南去是必然之事,哪里有什么大吉大凶,不过即便真的是大吉之兆也不会是他的,大选在即,是那些淑女的福分。
走进宫内,依旧是余香袅袅,沈言之宫内不常焚香,极偶尔放一些花卉瓜果也要看他心情如何,偏殊易喜欢,每日焚着,沈言之便也在自己宫里备了些,以免殊易来时不喜。
为此,沈言之还特地去钻研香道,一来二往手也熟了些,香料香粉都略会些。
沈言之走进去时,殊易正站在窗前提笔作画,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沾墨挥洒在宣纸之上,眉眼间尽是专注之态,微风吹动发丝,微微颤动,窗外是长长的走廊,廊外栽着一株梧桐,叶子也已掉得差不多了。见殊易认真,沈言之不敢打扰,只得在旁边站了,等殊易这幅画作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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