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摔了徽墨,摔了香炉,就连满屋的瓷器也举起来狠狠砸了个干净,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殊易的,都是殊易给他的。
讽刺,可笑。
外面的宫人听到屋里的动静,在门外轻唤了声公子,可连一句“有什么事吗”都没问出口,就听到里面一声暴怒传来,“都给我滚远点儿!”
吓了一跳,元宝见状赶紧跑上来怒声斥道,“公子不是说不许打扰吗,都离远点,别扰了公子休息!”
周围又寂静下来,沈言之从天亮受到天黑,再守到蜡烛换了一根又一根。
他想要一个答案,即便等待他的是死亡,即便放弃出宫,他也想要一个答案,给他这四年一个交代。
不知何时,门悄悄被打开,沈言之从臂弯中抬起头,因他在床上,又缩进角落,看不清来人。但冷冽的秋风灌进来,瞬间钻满了整个屋子,带着他熟悉的气息,帝王威严,即便他们二人有数步之远,沈言之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是谁。
殊易进门第一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地上皆是瓷片,碎渣更到处都是,一片狼藉,走近了,看到床上缩着的小小的人影,抬起头时,面色苍白如纸。
沈言之看清楚了殊易,突然勾起一个惨淡的笑容,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兀,“屋里乱,皇上莫见怪”
殊易皱起了眉头,一言未发,看着沈言之光着脚踩在地上的碎瓷片上,顿时鲜血淋漓,可他一点痛都感觉不到似的,站在那,意气高昂。
殊易突然觉得头疼,直觉告诉他,沈言之有点不对劲。不过还是放轻了声音,问道,“怎么了?伤得很重?疼?”
沈言之摇了摇头,“没伤到筋骨,用了最好的药,过一阵就没事了”
殊易淡淡笑着,前所未有的耐心,“那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摔这么多东西”
他回到宫里略作休整就来看他,实在担心他身上的伤,可没想到一进门见到的却是这样一番景象。
沈言之冷淡地看着他,表情漠然,殊易看不清他有没有在笑,“臣是在想,如果当年臣的买主不是刘玮,刘玮也没有把臣送给皇上,现在臣会在哪儿呢?”,停顿了一会,接着缓缓道,“或许在哪个花船上,又或者在哪个阴森森的地方做着最下贱的事,多亏了皇上,让臣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承欢?”
沈言之赤着脚走到窗前,搬起了屋子里最后一个完整的瓷瓶,殊易看着他满是鲜血的脚,他永远那么瘦,脚踝细得像可以轻轻扭断,单薄的身子让人看着只剩惊心。
“臣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无论什么样的日子,臣都怨不得恨不得,只能感激,感激皇上让臣做了人上人,享受着宫里所有人都羡慕的尊荣,过着世人最想要的日子……
可你以为我在这里真的好过吗?在这宫里的每一日都如履薄冰,生怕自己每天吃的饭菜里有毒,怕你后宫的那些女人时时刻刻要置我于死地,就连那些王侯大臣的联名弹劾我也无能为力——”
沈言之越说越大声,说到后来几乎是喊了起来,直到暴戾,“我只能在这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里等着!盼着!看你什么时候准备赐死我!”
啪地一声摔碎了瓷瓶,划破寂静的夜,伴随着一声嘶喊,“因为你!我在这儿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像一个女人一样去争取你的宠爱,凭什么!”
沈言之像一只发怒的豹子,朝着殊易露出尖牙。
殊易震惊得看着沈言之,僵直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殊易以为他听错了,在他印象里的承欢不是这样的,即便真的是只猛兽,也一直收起獠牙,朝他摇晃着尾巴。他永远那样乖巧,即便有时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也是殊易能宽容的任性,但现在他就像在把他所有的怨恨都吐露出来一样,让人难以接受……
他在怨他吗,怨他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怨?难道在他身边这些时日,他一直都在忍耐……伪装……每一刻都不曾安稳吗?
他给他的,还不够吗……
“承欢,你到底要什么?”,殊易未恼,这在沈言之的意料之外,他早就算定了或许这一番话说出来,殊易会发怒到亲自拔剑结果了他,可是殊易没有,他甚至看不到一点发怒的表情,只是疑惑,单纯的不解,真正的发问,他问,“你要什么……”
这个问题自沈言之进宫以来,殊易就问过他很多遍了,每次他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他记在心里,殊易也记在心里。
“你要的财,朕可以给你,你在这儿富贵荣华,衣食无忧;你要的权,朕也可以给你,在这宫里上到嫔妃下到宫人,无一不对你恭恭敬敬,就连皇后也对你礼让三分。
承欢,你究竟想要什么?”
殊易甚至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他原该走过去,搂过那个孩子,那个单薄的身影,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一声一声安慰,告诉他不要委屈,在这儿没有人能欺负他。
可是殊易没有,在这一刻,他的心彻底乱了,一个崭新的沈言之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始料不及。
“我要什么……财?权?”,沈言之忽然笑了,眼泪决堤而出,狼狈地流过脸颊,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跪在无数的碎渣之上,万念俱灰,“我要那些东西做什么,殊易,我为什么一直忍耐,为什么从来不怨,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什么都不要,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要,我只想要你的心里的一个位置,一个位置而已……”
“我喜欢你啊,殊易,我喜欢你”,他像那日一样跪在那里,夜半昏暗,冷风萧瑟,他伸出手臂,五指朝殊易尽力伸开,他说,“我喜欢你”
不只是一句欢喜,而是从一颗破碎的心里挤出的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