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之自子时入,近卯时方才离去,彻夜照料。
谢全看着沈言之悄悄揉捏酸痛的肩膀,心中感慨万千,原不解为何一整日都不见沈言之身影却在深夜赶来,直到现在才明白他是担心宫人偷懒,夜间病情加重,才亲自照看。
长达四年,这份心谁都看得明白,但最该看得明白的,偏偏糊涂。
走出宣室宫没多久,忽迎面碰上宁卿如,沈言之原想避让,但想到即将离宫总不愿留下遗憾,故咬了咬牙,挪步挡在了宁卿如身前。
“宁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宁卿如显然一愣,用极轻蔑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我急着去皇上那儿,没空借一步说话”
说完抬脚便要走,沈言之又忙拦下他,“就几句话,费不了什么功夫,宁公子若真有心,也不会太阳升高了才来,咱们之间就不必说那客套话了”
宁卿如冷了脸,没再说话,跟着他到了一僻静处。其实仍对当日下药一事心存芥蒂,对沈言之实为失望,原以为他踏进宫闱行此污秽之事是迫不得已,却不曾想是他自甘堕落,强拉也拉不起来。
尽管深陷于此,但在他心里他和沈言之是不一样的,至少,他还没有妥协。
那日殊易独自离去,他自是感念,深记于心。
“你要说什么?”
沈言之缓声道,“宁公子既要照料,就麻烦上点心,你命人准备的膳食虽滋补,但皇上醒来还是更愿意吃些清粥小菜,皇上的热还没退,难免全身酸痛,即便宁公子不愿,也该让宫人揉捏才是,被褥也不要盖太厚——”
“你到底想说什么?”,宁卿如有点不耐烦。
沈言之似是没听到他说话,继续道,“皇上的这份心意我从未见到过,三百精兵城外相迎,你该知道皇上用心之深,你入了宫即便再无礼的事皇上也都忍了,就算是那种事……皇上也没有逼过你——”
宁卿如听不下去,绕过他便要走,沈言之猛地抓住他,声音仿佛哽咽,“我想说……”
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皇上对你倾心以待,你即便是敷衍也该做好样子,别人给你的一颗真心,不是让你随意践踏的!”
“什么?!”,宁卿如只觉不可思议,然后随即明白其意,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承欢,可怜你看不懂人心”
“我是看不懂!”,只听砰地一声,沈言之突然扑上去将宁卿如狠狠地按在墙壁上,二人的身高差不多,沈言之虽然没有宁卿如壮实,但气势却绝不输他,“但我知道人心都是肉做的,就算你是块寒冰,也该被焐热了!皇上如今病卧在榻,到现在仍旧未醒,在床榻前彻夜照料的应该是你!”
宁卿如一直笑着,看到沈言之忿恨的眼神竟然有点解气,殊易对他倾心以待?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看不懂自己的心罢了,可他看得懂,他看得懂殊易的心,也看得懂沈言之的心,但他偏偏……不想让他们太得意。
明明不愿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却忍不住落井下石,“我要怎么做是我自己的事!别忘了,是你提醒我宫中险恶,你没有资格命令我的感情,更没有资格觉得不公!承欢,你没什么可怨的,在这宫里没人在乎你有多少煎熬,也没人在乎你心中如何作想,现在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真心?我说过,你想要的东西,就算我不要了,全天下人都不要了,你也得不到!”
“是!你唾手可得的东西我再怎么做也得不到,可宁卿如,你也记住了——”,沈言之咬着牙,双眼通红,“我的今日或许就是你的明日,别太得意,咱们皇上,不是那么长情的人”
沈言之突然松开手,忿恨地转身大步离去,宁卿如看着他的背影,虽不忍心,却终是没有及时叫住他。
他到这儿来不是他本愿,沈言之亦然,他们都失去了一些自己曾最珍视的东西,他同情他,他可怜他,却不可能让他得意,不可能让殊易得意。
既然要苦,要痛,那他们一个人都跑不掉,自己苦着痛着,便看不得别人欣喜半分。
何言对错,皆是人生。
沈言之回到温德宫,把早就收拾好的银票拿出来,这些银票是他这些年的所有积蓄,即将是在江南富庶之地也能置办一处房产,想来是足够他生活的。可还未来得及塞进袖中,就见春儿突然闯了进来。
沈言之慌忙转身,动作狼狈,好不容易将银票塞了进去,回头看到春儿端着粥碗愣在那儿,接着立即笑了笑,将粥碗放在桌上,“公子累了一晚了,喝些粥休息罢”
沈言之也笑了笑,恍若无事地坐在桌前,尝了口粥,心中顿时百感交集,春儿……元宝……不知今后自己不在宫中,他们会过得如何,即便有皇后庇佑,但日子一定不比现在。
“公子,味道怎么样?”
沈言之看了看她,笑道,“你的手艺一向好”
春儿笑得更深,她是看到的,怎么会没看到呢,那么厚的一沓银票,她看得分明,再加上公子慌乱的眼神,已然清清楚楚。
公子……要走……?
春儿走到书案旁,从柜子里搬出了几个木盒子,里面还是沉甸甸的,说明沈言之根本没有打算把这些拿走,她侍奉了这么久的公子她是最了解的,这些东西,一定是留给他们的,在宫里留作打点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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