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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造孽……
沈言之离开知县府时已是黄昏时分,待回到江镇小巷家中,夜幕已临,好歹下人是个懂事的,马车硬生生地挤进了极窄小巷,直到了沈家门口方拉缰停车,沈言之甚为感谢。
推开院门,仍是孤自一人的苍凉,一年了,即便一年过去,沈言之还是没有适应这黑漆漆的一切,虽眼瞎,但心不昏,他分得清白天黑夜,也道得明心中苦涩,哪有什么不喜热闹,只是害怕真的面对孤独二字罢了。
木杖敲地的声音戛然而止,这里,他足够熟悉。
将木杖搁放在门外,推开门,他自认为殊易不会在这里待一天,按殊易的性子,一个时辰没等到人,估计就拍案而起,怒气冲天而去了吧。
只是刚踏进屋子,常年的警惕让他意识到屋中不止他一个人,顿住脚步,不禁握住了拳头。
“回来了?”
不知为何,殊易的声音虽冷,融进血中,埋进骨里,听着全身冰寒,却偏偏依赖,喜欢——依赖,恨——亦如是。
殊易缓缓走到沈言之面前,闻到他身上浓重的沉香味,不禁皱起了眉头,“去哪儿了?”
沈言之讥讽一笑,“去了人家府上,喝了茶吃了点心,谈天论地,□□好”
“你!”
沈言之闻声抬手,却是扑了个空,二人皆是一愣。沈言之以为殊易又要打他,而殊易吃惊于沈言之藏在心里的恐惧。
殊易伸出手,轻覆沈言之苍白如雪的脸,眼中皆是沈言之看不见的柔情似水,他说,“我不打,再也不打了”
沈言之怎会相信殊易口中所言一字一句?拍开殊易的手,径自走到床边,伸手解衣,却碍着身后的衣冠禽兽,动作又轻又慢,他厉声问,“国不可一日无君,您还不准备回朝吗?”
“你答应和我一起回去了?”,殊易眼里放着光彩。
沈言之冷哼一声,“若您相逼,我无力反抗”
殊易眼里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光彩啪地一声消失殆尽,他走到沈言之跟前,像从前无数个日日夜夜沈言之伺候他一般,替他解衣顺发,暖被相伴。
“您这是做什么呢,我生来低贱,怎受得起——”
“我后日便回宫了”
沈言之即将脱口的讽刺之言被生生地堵在了嘴边,像心口突然压住一块巨石,胸间一闷。他自是不愿随殊易回宫,但听殊易的语气,好像是不会强带他回去的,若此次一别,今生……还有相见的可能吗?
殊易温软的气息钻进沈言之的脖颈,趁着伺候沈言之吃尽了豆腐,双手不安分地在腰间窜来窜去,下巴抵在肩上,伴着月光茜纱,暧昧柔情。
沈言之的侧脸藏着几分冷峻无情,高高的鼻梁,尖尖的下巴,这样一副看上去尖酸刻薄的面相,偏偏被殊易磨成了温帐内的一点烛火,燃着满心的情意,烧尽多年的相思。
“你总说我待你不好,却不知在你心里究竟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若我放了你,算不算你心中的好?”
沈言之忽觉心跳漏了一拍,果然,殊易放手了。
真的……放手了……
殊易见沈言之不语,也不知他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刚唤了一声“承欢?”,就看沈言之兀自爬上床去,恍若事不关己,“更深露重,您还是早点回去歇息罢”
殊易苦笑着摇摇头,“后日我便走了,你也不愿再留我一晚?”
殊易说完这话,沈言之已经躺进了被子里,舒服地轻哼一声,“您若不嫌我刚与人欢好过,我也不敢有什么愿不愿的”
殊易扑哧一声笑,赶紧解了衣裳爬进了被里,甚不要脸地从后搂住了沈言之,温声道,“你自然不知你自己行过那事后,脸上嫣红总要一日才退,休要蒙我”
沈言之一颤,有这等事?那其他人注没注意到?这脸……岂不是丢大了?
羞极气极,猛地伸肘向后打去,正好打在殊易肋间,殊易闷声一痛,音间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沈言之拿这事气他,算不算稍微有了些回心转意?
殊易仍不知,对于沈言之,他在,既安心,他心,既故乡。这是埋在那个少年心底最深处的心思,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悄无声息……了无踪迹地……显露在心上,展现于眉间。
不知过了多久,夜更深,殊易的手掌还搭在腰间,沈言之虽累却无眠意,终是耐不住那点贪望,带着一点期冀,清婉的声音响彻在黑夜床榻间,道不尽的缱绻情缠。
“再多待几日吧……”
说罢,究竟是惊呆了自己,忙咬了牙,见身后的殊易没动静,深呼出一口气,还好,已经睡熟。
却不想这口气还没出完,殊易突然动了动,字里都带了欣喜。
他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