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已至十二月,临江城经过杨洪严查之后数日缉盗的纷乱,渐渐因为光和二年的第一场雪而稍微平息一些,大地逐渐一片斑白,街头巷陌归于一片寂静。
雪花悄然地飘落着,那随寒风飞舞的雪花,一朵又一朵像是漫天的蒲公英,又像是无数幼小而不可名状的生命,在苍茫的夜空中颤动、沉浮、荡漾,神情是那样怡然,变幻是那样神奇。田静之间仿佛觉得有一只白色的巨翼正在冥冥之中掩过大地,不知不觉屋外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夜渐深沉,临江县署后院的灯火相继熄灭,陷入了黑暗悄寂,只有一个个相对温暖的角落里还有县署的役兵,正靠着那些灯火蜷缩在一角值守。朦胧的月下,夜雪绵绵而落,一个黑衣身影鬼鬼祟祟的攀墙爬壁,越过了后院墙壁,凭着事先得到县署各宅舍位置,向官舍后院的督邮杨洪的住所悄然摸去。
寒雪绵绵,越下越密,杨洪酣然睡中,蓦然惊醒,只觉屋外一阵兵器相接之声,随着窗外凄厉的风声凛然传入屋里。
杨洪睁开眼,适应着室内的阴幽,侧耳倾听,后院有人在叫:“贼子!安敢!”随着这声叫声,又是传来一阵传来兵器撞击的声响。
突闻一人“啊”的一声痛呼,旋即叫道:“贼子剑利,围攻之,莫硬闯。”随后其又高声叫道:“其余人等速去护住诸位上官。”
这官舍不只有杨洪一人居住,往来的州郡差役,凭着“传”这类的证明自己官府身份的文书信印,都可居住,其中不乏有身居高位之人,有时本县外放而来的县官,不想在县城中另购宅院,也带家眷长居于官舍里,由不得这些值守的役兵不重视。
随后,又是吵杂的打斗之声,叫喊声、痛呼声、兵器碰撞声,嘈杂纷乱,更有各官舍后院的男人女人的惊叫声,想来这后院的激战,吓得他们不轻。各种不一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划破了寂静的雪夜,却不知何时才会消散。
“出了何事?”
“回禀杨君,院子里遭贼。”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听着有好几个人,应该是被派来护卫自己这一带的,杨洪开口问道,门外有一人随即作答,他这才知道这官署里到底出了何事。
经此一闹,杨洪此时也不睡不着了,不说院外的打闹声,便是想到这官署客舍里有贼人,他就不可能在安心睡觉。索性就此起身,杨洪披上厚衣,穿上鞋,然后取了墙上长剑,以防有不测,也不束发,就披散着头发,推门而出。
只见夜空明月,雪花纷扬,凉寒扑面,石阶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积雪,黑色的屋顶,院中的大树,青石板的地面上全都是银装素裹,雪面反射月光,整个后院清冷明亮,天地竟为之一白。
“见过杨君!”门外众人见杨洪出来,连忙行礼道,他们一共五人,此刻都穿着厚衣提着环刀。
“嗯。”杨洪应了一声,随即问道:“贼人还未制服?”
“快了!快了!”几人里为首一中年汉子面色尴尬说道,官舍里遭了贼人,他们耽搁这么多功夫,还没制服贼人,的确说不过去。
“贼人来了几何?”杨洪料想定是来了不少人,才让这些县里的役兵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不然,恐怕这场闹剧般的捉贼估计早已收场。
“额、一人。”那为首的中年汉子,再一次尴尬说道。
“一人?”
“正是。”
杨洪再次得到肯定答复,面色不悦,眉头皱起,县里的役兵说到底也算是勇武之士,听动静,此刻官舍里的几十役兵都在,这么多人一起围攻,居然拿不下一个贼子?观自己面前这几个役兵满头大汗的样子,在这冰冷雪夜里,可不像是偷懒,而且听动静,好像役兵里还有人负伤,这贼子哪儿来的?也太厉害了,莫非如明公麾下的关羽、黄忠二位将军那样,有万夫不挡之勇乎?
踩着积雪,下了台阶,拐过一处走廊,杨洪持剑直奔后院而去,为首汉子连忙分出一人,随他前往。路程也没多久,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杨洪也正巧得知这贼子今天不幸,碰巧被一雪夜如厕的役兵撞了个正着。
后院有官舍的如厕地点,杨洪是知道的,记忆里那里除了人有三急,甚少有人去,毕竟再三清理,也是臭不可闻,即使是冬天,味道少,也很少有人去。
本来这雪天官署役兵值守都很懈怠,那茅厕更加没人去了,可今日正好有一个役兵雪夜如厕,屁股都冻的发抖,未想正好撞见有一个贼人鬼鬼祟祟的翻墙而过,往后院而去,连忙用厕筹刮了屁股,提上裤子,便往役兵值守处大喊报信,可怜这贼子,事前做了无数精心安排,最终却因为一个雪夜如厕的人而被抓了现行,真是天不助他。
到了后院,这里此时早已乱成一片,只见二十余人正围着一个黑衣人,前趋后退,刀来剑往,正在殊死格斗。黑衣人用的是一柄短剑,围攻他的这些人有使用环首刀的,有用长剑的,两三人手里的刀剑只剩了半截,大概是被黑衣人利剑劈断的,地上散落着两三个剑头、刀头。
一旁的墙角下,还有几人坐在墙下,兵器丢在一边,有捂着腿的,也有捂着胸口的,厚衣上此刻已是血迹斑斑,想来必是这黑衣人所为。杨洪大为惊恐,刚才听役兵所说他还不信,如今见了,却是震惊不已,这人到底是何等人物,数十人间,伤数人,又能在二十余人围攻下不落下风,这等功夫,当真了得。
杨洪看了眼此刻靠墙的几名重伤役兵,此刻血流了一地,甚为渗人,他连忙对身边那役兵道:“速去寻疡医!”疡医,古代医匠的一种,相当于外科医生,自周代医匠已有明确分工,医生分为食医、疾医、疡医和兽医。疡医掌肿疡,溃疡,金疡,折疡之祝药,杀之齐,外伤之事皆为其治。
说完,杨洪便提剑把身上衣服划开,撕下布条,给几人裹住伤口,再看向场中,整个过程里,一点不为自己身上这华服厚衣而怜惜,杨洪生活其实并不富裕,此时所为,益州名士之风尽显。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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