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凌霄醒来时,习惯地伸出一笔,身侧的空位已是一片冰凉,枕边人不知离开多久。
霸占了大半张床且毫无愧怍之心的庄凌霄呆呆地凝望着枕边的空位,也不知想到什么得趣的事情,唇角勾起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扫过床前的米老鼠形状的闹钟,那应该是聂长生特意根据贺鸿梧的喜好挑选的,不由嫌恶地皱皱眉头,跳下儿童床之后,开始觉得自己居然屈身在这张狭窄的儿童床且一觉睡到天亮,实在有辱品味,一阵嗤之以鼻之后,庄凌霄立即将这种落差归咎于木讷而又毫无生活情调的聂长生身上。
洗漱出来,客厅的餐桌上早备好了一份西式早餐,普普通通的样式,庄凌霄却心情大好地坐下就餐。时值寒冬,客厅并没有开着暖气,搁置了两个多小时的食物早已经冷透,可是向来挑食的庄凌霄自从蜗居在这破旧的公寓以后,挑剔的毛病似乎收敛了许多,入口的食物虽然是冷的,可流淌在心坎里的却是一股涓涓暖意,旧日与聂长生同居的情形跃然眼前,他似乎又回到了从医时,他的三餐都归聂长生打理的时光中。
喝完最后一口冷了的牛奶,庄凌霄突然发现似乎少了一道什么程序,细一想,原来聂长生竟然没有留纸条给他——早上明明像个贤惠的妻子那样提醒自己要热一下早餐再吃的,难道聂长生猜到他根本不以为意,所以干脆就省了小纸条了?
难道小纸条掉地上了?庄凌霄的目光下意识的在餐桌下搜寻,干净的地板一尘不染,其实聂长生惯来将小纸条压于盛牛奶的杯子下面,且窗户关得密密实实的,风再大也不可能把纸条刮到地板上。
不死心的再搜寻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最后,庄凌霄把目光锁在纸篓里,心里一动,快步上前,俯身翻开纸篓盖子,干净的垃圾塑料袋上孤零零地躺着一张被揉过了的小纸条。
庄凌霄噙起一丝得意的笑意,两指夹起那张被丢弃的小纸条,展开一看,寥寥几个字,写的是中午有重要的手术要操刀,下午还要去学校接贺鸿梧回来,言下之意,无非暗示庄凌霄不必找他共进午餐了,晚上也因为贺鸿梧要回来住宿,就不留他这尊大神了。
但聂长生显然觉得刻意将一天的行程向庄凌霄交代得这么清楚似乎有什么不妥,毕竟两人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可他熟悉庄凌霄霸道的脾性,不提前报备的话,那个肆意妄为的家伙一定又会乱来,不是擅闯医院的手术室找他诘问,就是堵在贺鸿梧的校门口,当着全校师生的面,非要他给个说法不可的吧……
然而内敛的聂长生又不知该怎样向庄凌霄传达本意,或许犹豫了许久,才最终把纸条丢在纸篓里,什么都不留。
庄凌霄的嘴边勾起一丝冷笑,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将纸条丢在餐桌之上。
吃饱喝足之后,庄凌霄并不急于上班,而是折返到聂长生的卧室里,继续完成昨天未完成之任务。
昨天,庄凌霄几乎把整个卧室翻了个底朝天了,户口本、护照、银|行卡等等各类重要的证件很快就翻找了出来,偏偏那张曾经出现在机场监控室大屏幕上那张字迹模糊的纸张却像凭空消失了似的,怎么也找不到。
昨晚乘着聂长生在厨房做饭的空隙,庄凌霄还把他从医院带回家的公文包从里到外细细搜寻了一遍,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会被放在哪里呢?
蓦地,一幕被尘封已久的往事掠过了脑海,庄凌霄犹豫了片刻,目光缓缓地移向了桌子上摆放着的相框。
卧室的床柜前摆着一个七寸见方的相框,里面夹着的是几年前聂长生与荆贺鸿梧的合照,相片中聂长生半蹲着,只有七八岁的小屁孩稚气未脱,别别扭扭地坐靠在聂长生的膝前,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样。
然而五年前,聂长生摆着宿舍寝室床前的相框里的照片,却是他们篮球队赢得了大学男子篮球赛冠军的合照,合照里,他与聂长生肩搭着肩蹲在镜头的最前面,后面几个甲乙丙丁的队友双手撑在膝盖上半弯着腰,一伙人不忘捏着挂在脖子上的金牌,个个笑得意气风发。
因为篮球赛是全国性的,所以每个人又会发一张盖印的奖状,聂长生的奖状就是夹在相框后的夹层里,消逝的时光过去那么久了,庄凌霄至今还记得聂长生说的那样的话:“这么重要的物件,当然要放在看得到的地方才安心啊……”
当时的庄凌霄不以为意,直至那件事发生之后,他才知道明白所谓的“重要的物件”,竟是如此之重!
庄凌霄迅速掀开了框架,抽出夹板,一张布满皱褶的纸张霍然滑下,跌落在他的脚跟前。
果然放在这里!庄凌霄的瞳眸闪过复杂的神色,那件事聂长生不仅没有忘记,反而当成承诺一般坚守着,这固然让庄凌霄又惊又喜,至于纸张的内容——握在手心里犹似百万斤重!毫无疑问,这团字迹模糊的纸张能让聂长生视为珍宝,它肯定承载着某种特殊的使命。
虽然字迹无法辨认,可庄凌霄还是很快猜到了它的用途。
性命攸关之际,这张被雨水浸湿了的纸张除了担负遗言的使命之外,还能是什么?
正装换毕,开门外出的庄凌霄顿了顿脚步,回头横了一眼那张从纸篓里捡起的纸张正无辜地躺在餐桌上,虽然是废纸,可毕竟是聂长生留给他的……
抿了抿唇,庄凌霄慢慢地折回,小心翼翼地将它塞在烟盒里,似乎担心它禁不住折叠似的,只是愠怒中的男人并没察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