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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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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将谢归踢飞出去。

    谢归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遭他一脚,又狠狠撞在墙上,立时呕出大口鲜血,跌在墙边,无力动弹。

    他浅浅地扯动嘴角。

    接连几句话激怒凤渊,再被他杀死,应该是解脱的最快方法。

    相处数年,他将凤渊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暴躁易怒的帝王,能忍到现在,已算是长进很多了。

    利器出鞘,是剑破风之声。

    谢归毫无畏惧,直直迎向冷厉的剑风。

    佩剑戛然而止。

    谢归一怔,心思已转过千回,正欲开口,却见凤渊意味不明地看着自己,登时心下一沉。

    “孤改主意了。”凤渊收了剑,“谢相是孤的左膀右臂,不甚着了奸人的道,落入牢中。孤一时为奸人蒙蔽,今日前来,是要请谢相回朝的。”

    谢归皱眉。

    凤渊此人极有城府,可惜性子暴躁,看上去短了气势,却并不意味着,凤渊是易与之辈。有时他的手段之狠辣,令幕僚都心生寒意。谢归不是天真之人,知道凤渊的请,会比杀还难对付。

    “只可惜,谢相被奸人伤了腿脚,不便行动。孤体恤臣下,遂令谢相于天牢静养,闲杂人等,不可近天牢半步。”

    快要入鞘的剑,忽然变了方向,抹向谢归左脚。

    谢归狠狠地抓住衣物,指关节陡然泛白,疼得将要晕厥。

    眼看他孱弱的身体禁不住地蜷缩起来,连犀利的目光都痛到失神,凤渊抹掉血迹收了剑,心中竟生出一股快意。

    “谢相好生静养,明日,孤会再来看望谢相。”

    这是谢归昏过去之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他以为自己会昏至次日才醒,哪知半夜里却自行醒来。

    头顶一方书页大小的气窗乌漆漆的,隐约闪着点星光。谢归喘息几声,觉得身体异常的热,如同置身炉灶。

    是凤渊那一剑,挑断了左脚脚筋,加上手指和胸口一脚的伤,他的身体快扛不住了。

    往常凤渊让人用刑,却也不敢让他死在天牢,每晚都有人来灌药。今晚天牢里却死一般的寂静,连看守巡查的脚步声都没有。他费力敲打栅栏,依旧无人前来。

    凤渊是铁了心要他死在里面。

    昏沉间他竟生出莫名的求生意图,意识沉浮间,似乎又听见了凤渊的声音。

    “谢相辛苦。可惜看守不力,又让奸人得逞了。今日,孤会派人加强守卫。”

    他快要清醒的意识,又被右脚的剧痛带入深渊。

    第四天,第五天。

    满身是伤,滴水未进。

    第五日傍晚,凤渊意外地见到了仍旧活着的谢归。

    谢归倚靠在墙上,正对着入口方向,一只残损的手软软地落在栅栏外。听见他的脚步时,那双锐利的眸子费了许久,才聚起目光,落在他身上。

    凤渊却被看得一怵。

    这眼神,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谢归。

    两道目光像两道钉子,迎面而来,狠狠地扎在他心底。

    苍白的唇翕动,竟还有力气露出讽笑。

    凤渊冷笑,上前假意嘘寒问暖了一番,抬脚踩在他手上。骨骼磨蹭,吱嘎难听。

    谢归竟没有半分反应。

    凤渊定睛看去,才发觉谢归竟就这样在睁眼看他过来时,径直断了气。

    死不瞑目。

    谢归将凤渊的脸记得一清二楚。

    他的身子轻飘飘的,凤渊的容貌却凝聚不散。他向来平静无波,只不过,这回却在暗流汹涌处藏了无限的恨意。

    谢归从未这么恨过人。

    毁了他的宦途,摧残他的身躯与尊严。

    视线被黑暗吞噬时,他恨不得将凤渊的脸刻入魂魄,生生世世吞其血肉,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终究是慢慢地,看不清了。

    幽魂被风拉扯,四处飘荡,他眼前黑漆漆的,风声却越来越大。谢归心生烦躁,抬手挥去,却挥到了一面墙壁。

    他眼前的黑暗,竟然慢慢消散了。暗处的陈设物件,如同幽夜绽开的花,抽丝剥茧地呈现在他面前。

    ——是他十四岁苦读时的小书房。

    谢归不敢置信地抬手,放在眼前,怔怔地打量。

    没有天牢的血污,这双手很干净,还带着少年尚未长开的青涩。

    他十四岁时,因为生活清苦,又太用功,曾经大病一场,险些没能进入赫赫有名的南山书院。

    天之骄子之名,从南山书院始,于天牢终结。

    他回到了十四岁,一切尚未开始。

    极悲之后竟是狂喜,使他有些回不过神。谢归深深吸气,回想当时景况,记得书童风雅熬的药就在桌上,便要起身去拿。哪知脚上却像生了根,活活定在床上。

    书房里一阵翻箱倒柜,风雅闻声进来,倒吸一口凉气,连忙上来搀扶。

    “公子你真是的,明明摔伤了脚,还要乱动,要是赶不上后天的院生选试,看你后不后悔。”

    谢归僵了僵。

    “公子?”

    风雅的手在眼前晃动,谢归回神,问他:“我摔伤了脚?”

    书童奇怪地看他:“公子不记得了?你和钱府小公子起了争执,风寒还没好,身上没力,被钱公子推得摔下台阶。大夫说了,你现在不能乱动,否则会留病根的。”

    谢归刚刚狂喜的心总算平定几分,他不顾风雅的搀扶,摸到桌边,翻出手稿。

    他有做批注的习惯,也喜欢将灵光乍现的批注另外誊抄,标注日期。

    室内灯火飘忽,手稿上锋芒乍现的“庆德十八年春”六个字,让他安心下来。

    摒退了茫然的风雅,谢归坐在床边,捧着尚显稚嫩的手稿,缓缓一笑。

    凤渊、凤渊。

    你且等着。

    总有一日,我会与你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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