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谢冷冷一笑, 派出了发狂的秦九,么么啾! 浊/白的海浪拍碎在礁石与滩涂, 海风浓烈,日头照晒下腥热异常。
望海郡的海边城塔已经蚀化,青苔弥漫。兵士只穿着单衣, 蹲在小的可怜的阴影里,嬉笑着猜拳。
运气好的话, 一个上午能赢两吊钱, 几乎是一家整个月的开支。
输的人也只能自认倒霉,盼着下次有好运气。
值守城头的将领不愿挨日头晒,早就找好借口,躲到不远处的树荫底下。
兵士们蹲累了,站起来抖擞腿脚。有人眼尖,看见银蓝的海平线上窜起一条黑线:“那是什么?”
他们纷纷起来看,又回头看一眼背后, 望海郡高耸的瞭望塔正对着黑线,在日光下勾画出短小的黑影。
有人笑他:“你又不是第一次值海,上一回海上还长了棵树,你忘了?”
他们又嬉笑着纷纷坐回去, 继续忙着赌钱。
海上的黑线越来越显眼,兵士们背对海面,没有发觉。
瞭望塔上海风更烈, 小兵揉着睡麻的胳膊, 又揉揉眼睛, 换个姿势。
他无意间朝外面望了一眼。
目所能及处,是七八艘逼近的大船。日光照射下,甲板上无数刀光雪片似的闪动,成群簇拥,密密麻麻。
他愣了半晌,腿脚发软,牙都快咬碎了,哆嗦着摸向示警的号角。
乌黑的船只涌来,逼近到不能再近的地方。
悲怆的号角声撕裂了苍穹,犹如尖刀利刃,沿着官道密林,直插京城。
——东南告急!
五日之内,东南望海、靖海、平海三郡接连飞报,瀛人大举入侵,海防崩毁,三郡溃乱。
往常吵闹如集市的朝议死一样寂静。
朝臣们低头不言。金座之下,战报层层叠叠,足足够到了内侍的膝盖。
皇帝没有冷笑,也没有痛骂,就这么冷冷地看着所有人。
“六天。”
皇帝平淡地开口。
谢雍离得近,很有经验地提起手腕,将笏板往上提了提,挡住自己的脸。
果不其然,接下来就是狂风暴雨,吹得朝臣们心惊肉跳。
“六天!三郡溃败!朕养你们这群废物,是干什么吃的——!”
皇帝年近五十,骂起臣子来却毫不含糊。谢雍只觉得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唰地扫过身旁,罩在每个朝臣脑袋上。
陛下委实老当益壮。
谢雍躲在笏板后,轻轻地打个哈欠。
再往上看去,皇帝骂了两句,已经气到眼睛都变得血红。
他足足骂了半盏茶的时间,谢雍掐指一算,觉得差不多该给皇帝递台阶了,便趁着皇帝喘气的间隙,站了出来。
身后投来一道道敬佩与解脱的目光。
——不愧是老奸巨猾的谢大人。
机灵的内侍递上茶水,皇帝饮了两口,轻咳几声,点了谢雍出来:“谢爱卿何事要奏啊?”
“陛下,如今之计,当是尽快将瀛人赶出我大舜。至于各方处置,不如待秋后一齐清算。”
谢雍言辞恳切,劝皇帝以战事为重。
这等浅显的道理,皇帝当然明白。只是看着底下一众安静又畏缩的臣子,他便不由自主地来气。
瀛人多少年没上过岸了,这时候打过来,是存心给他添堵吗?
士族盘根错节,关系繁杂,懒散且不务正事的居多,可偏就在这朝堂里占去一半的位置。偶尔有几个争气的,也成不了气候。
皇帝觉得头又隐隐作痛。
谢雍适时地转移话题:“陛下,臣以为,应当尽快派人带兵前往东南,平定瀛人之乱才是。”
来了。
就是这句话。
皇帝瞟了谢雍一眼,谢雍不躲不闪,平和地与皇帝对视,最后默默低下眼去,以示尊敬。
谢家人都是记仇的,这老狐狸也不例外。
自个纵容燕王带走他最疼爱的小狐狸崽子,他就抛出个诱饵,搅得几个皇子不得安宁。
面对皇帝近乎威胁的目光,谢雍执着笏板,做出小心谨慎的姿势。
皇帝简直要气笑了,眼睛却往几个皇子那边望去。
瀛人作乱,看上去来势汹汹,实则容易收拾。切断瀛人背后的海路,在大舜来个瓮中捉鳖。
这是个肥差啊。
能稳固势力、掺和军务、提升名望的肥差。
一颗香饵投下去,立时有几条大鱼浮出水面。
本尊没动,手底下的人先探皇帝的口风。一时间各路人马都开始争抢,慷慨陈词,向皇帝推荐合适的人选。
大多数都推荐了皇子,也有极少数推荐军中将领。其余的冷眼旁观,等皇帝定夺。
呼声较高的是三皇子凤渊,和五、七、八四位。
不过臣子们用脚也想得到,只有这几位有点出息,出身也算可以。唯一出身高的那位,正在燕地和谢家子相依为命呢。
甚至有人幸灾乐祸地想,总不能让凤璋带着朔方军去打瀛人。陆上铁骑,指不定要掉海里的。
最近这几个儿子势均力敌,这份差事给谁都不好,容易失衡。
皇帝皱眉,看了谢雍一眼。谢雍正待说话,忽地从殿外传来急促的鼓声,还有人声嘶力竭地喊着“报”,跌跌撞撞跑进朝堂。
这人浑身是血,双目圆睁,踉踉跄跄,摔进一堆战报里,没了声响。
朝堂上轰然一片,内侍赶紧走到他身边,从他手中取出一份沾血的战报,呈给皇帝。
气氛陡然变了,皇帝脸色沉沉。
谢雍握紧笏板,悄悄瞥了一眼皇帝,觉得事情不对。
他又往几个皇子那边瞟了一眼,几人都是懵懂不知,除了眼神落在皇帝身上的三皇子凤渊。
谢雍的心猛地下沉。
要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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