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双手掐在一起,缓缓走在竹林潇潇的宫道上,心思不免因恐惧而飞散了出去。自己最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儿的,因自小受宠,活在蜜罐子里的缘故,她实际上没有那么多害人的心眼,她能当上这个皇后还是父亲在后面推的缘故,她本害怕入宫,却被皇帝的容貌蛊惑,等入了宫一年后,其中酸甜苦辣她才深有体会。
可是后悔已经晚了。
想到要和一个暴打女人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将来还会生活几十年,皇后面色就开始发白。
怎么办呢?
“娘娘您脸色不好,是哪里不舒服吗?”贴身的女官柔声问询。
皇后摇头,拳头攥的发白。
女官想了想道:“娘娘,奴婢真是没想到,陛下竟然……太后娘娘垂帘听政时,陛下分明不是这样的。”
皇后心中顿时一亮。
对了,太后!
“走,咱们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女官忙道:“太后娘娘与陛下不和已久,若是让陛下知道娘娘和太后娘娘走得近,陛下会厌弃您的。”
皇后脚步顿住,看了看自己一身显眼的皇后装束,按捺下急切的心情,低声道:“那、那便回宫吧。”
——
残阳如血,鲜艳的血光笼罩了西门倾城半张脸。她的皮肤是光滑细嫩的,眼角眉梢是妖冶魅惑的,她一点都不像是往四十岁上爬的中年女人,她的容颜仿佛定格在了二十几岁,岁月拿她无可奈何。
“她伤的如何?”
魏婀娜一首握剑立在西门倾城身后,操着清冷的语调道:“脖子破烂,喉管险些被勒断。”
“脸上可有损伤?”
“无。”
“那便好。”西门倾城端起琉璃碗,吹了吹漂浮在上的热气,对着那一碗殷红的汁水就一口干了。
“这药越发苦了。”
“良药苦口。”魏婀娜低声道。她的声线清冷,让人一点也听不出关心。
西门倾城却柔软了眉眼,轻若柳絮般道:“可惜治得病治不得命,哀家没有时间了。”
魏婀娜抬起眼皮看向西门倾城妖冶的容颜,“我答应你。”
西门倾城真心的笑了,“我没看错你,你们的姐妹情谊是真实的。”
魏婀娜冷着脸道:“我不过是你设计的一环罢了。只是我不懂你既然想让她心硬如铁,成为无坚不摧的孤家寡人,又何必多此一举,你死后又怎知我不会背叛她?西门倾城,你太自大了。”
“哀家心软了,不行吗?”
魏婀娜一声嗤笑,“您也有心软的时候?”
“为人女我不曾心软,为人妻我亦不曾心软,为人母,在她成长的十五年里我亦不曾心软,可我要死了,我以为,我同样不会心软,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召她回来也不过是和姚竹清斗气的成分更多一些。可是当我看到她绝望的小模样,我心软了,我愧悔了,可我要死了,我没有时间补偿她了,那么就送她一世权倾天下吧,她是我这一世所生唯一的孩子,我死后她登临天下,不也是我的延续吗。”
西门倾城不知想到了什么,身上凌厉的气势退去,满面慈母光辉,“婀娜,你发现了没有她越长开越像我,看着她我就觉得我没有死去。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我追寻过了,找不到白玉京,更没有仙人抚我顶受长生,既然如此,那我便换一种长生之法吧。”
“最后的理由才是你强迫她登临天下的真正意图吧。”魏婀娜不知为何,忽觉西门倾城可怜,禁不住道:“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步步错,值得吗?”
西门倾城伏在贵妃榻上笑了,“婀娜,你轻看我了。也许一开始我是为了姚竹清入宫的,可是后来我尝到了权利的滋味,我便知道,男人算什么?我爱的也不是姚竹清,我少女时爱的只是姚竹清的恣意风流,只是那时我的眼界小,只以为自己和那些闺阁小姐没有什么不同,将来成亲生子,一生困于后宅,为了一个男人和其他女人争斗不休罢了,直到我入了宫到了先皇的身边,我才渐渐知道自己的本性,我不爱任何男人,我爱的是醒掌天下群醉卧美人膝的恣意。凭什么男人能活的那么恣意,我不行?婀娜,这一生我找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我活过,我死而瞑目。”
“这是你想要的,却不是她想要的,她成为你的女儿真是悲哀。”
西门倾城笑着笑着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来,再抬头照旧与魏婀娜闲谈,“你才是不懂她,她是我生的,骨子里流着我的野性。那日我让人当着她的面弄死祝君行,又让她看了团姐儿惨死的尸体,她的反应真是有趣,绝望痛苦是真的,可她很快就从绝望痛苦的情绪里走了出来‘屈服’于我,而后她入白玉京,为了留在白玉京往上爬杀死了和她无冤无仇的老小,而后被推下兽群,又从兽群置之死地爬了出来,我就知道,她和我是一样的人。”
“我看你是魔怔了,看谁都是自己,你喜欢权势就以为所有人都喜欢吗,呵。”
“婀娜,诚实的面对自己的内心不好吗?你若甘心相夫教子一生困于后宅怎么会到了我的身边?”
魏婀娜蓦地攥紧了拳头。
西门倾城甩出一份奏章,“看看吧。”
魏婀娜接过,翻开第一页就骤缩了瞳孔。
“我死后,你们不要着急,且隐忍五六年,待时机成熟辅佐胭儿登基为帝,待胭儿做了皇帝,推行女官制就容易多了。只我一个恣意风流的活过怎够,我要让更多的有野心的女人也享受到我曾享受到的。”
魏婀娜紧紧捏着手中的奏章,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西门倾城,片刻,她缓缓跪了下去,“臣愿为此死而后已。”
“让你跪我不容易啊。”西门倾城忽然猛烈的咳嗽了起来,魏婀娜连忙上前,西门倾城制止。
“您、您的病真的无法医治了吗?”
“我不是病,是毒,姚竹清那个老匹夫临死又算计了我一把。”
魏婀娜跪在西门倾城脚边,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您和他到底是怎样的……”
西门倾城望向窗外的夕阳,目色柔软,“我爱他时,他不爱我,我不爱他时,他又爱上了我,终于我们同时爱上了彼此却又政见不合,他酸臭又顽固,始终认为女子就该在后宅相夫教子,我便怒了,舍了他,可到底我这一生和他斗智斗勇才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输赢都是那般过瘾。可我也最恼恨他为了报复我把我们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奴才之子,于是我把他做成了人彘,我死时,婀娜你记得把他放到我的地宫里来,我死之前会把他做成人蜡,让他在我的棺椁前立着,就充当一个长明灯吧。”
听罢,魏婀娜久久无语,她对西门太后和姚首辅之间的爱恨情仇叹为观止,实在欣赏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