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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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青山瘦。那一座峰上,枫叶红彤彤似血又被白雪覆了半面。
孤山寒寺,微露炊烟袅袅。
寺门忽而被从里面轻轻打开,从里面露出一颗圆滚滚的小脑袋,扎了两个小花苞,缠了红丝绳,绳子末端坠了金铃铛,小脸肥嘟嘟,粉嫩可爱。
穿了一身朱红棉裤棉袄的女孩迈过高高的门槛跑了出来,笑嘻嘻的朝门里招手,“小福子快出来,我们去掏鸟窝。”
门后面又露出一个七八岁大小的小光头,长的玉润可爱,他小声的道:“小团子你小点声,不要让师父听到了,阿弥陀佛。”
“我去我爹禅室里瞧过了,爹喝了药睡觉呢。你快点出来。”
名叫小团子的小女孩等不及了,迈着小短腿去拉小和尚的手。
“别拽别拽,这就出来了。”穿了一身靛青色棉衣棉裤的小和尚不经意的抬头哎呦一声就道:“小团子你快看,有人来了。不对不对,是施主。”
大氅裹着姚宴瘦削笔直的身躯,脖子里的那一圈白狐毛拢着那张倾城绝艳的脸,茫茫白雪地上一抹艳色,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仙若神女。
“哇,仙女啊!”小团子惊喜的看着姚宴,忍不住往前跑了几步。
小和尚有戒心连忙拉住小团子,“别去,咱们这里何时来过外人,小心是拐子,师父跟咱们讲过的你忘了吗?”
“可是这个姐姐那么好看怎么会是拐子呢?”
拢在狐毛大氅里的手朝着小团子微微抬起,已轻轻颤抖起来。
眼圈也微微的红了。
只是她是帝王,心冷如铁,早已不知哭泣的滋味。
魏婀娜站在姚宴身后久久不敢吱声。
“你早就知道?”
魏婀娜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在了雪地里,“是的陛下。”
姚宴蓦地攥紧拳头,青筋凸起,“你很好。”
魏婀娜不敢狡辩,道:“玉清但凭陛下处置。”
“朕不怪你,定是那老妖婆安排的。”
话落大步向前,在小团子身边半跪了下来,“你叫团姐儿是吗?”
小团子笑嘻嘻的道:“只我爹这么叫我,可我不喜欢被姐儿姐儿的叫,我喜欢他们叫我小团子。”
“好,往后我也叫你小团子。”
小团子不认生,深处胖乎乎的指头轻轻碰触姚宴的脸,“姐姐你是神仙吗?我在梦里好像见过你。”
姚宴心中猛然酸疼,面上不动声色,“我不是神仙,也不是姐姐,我是你的……母亲。”
小团子呆住了,猛的一推姚宴,“你骗人,我爹说我娘死了!你骗人,你骗人!”
小团子“哇”的一声就哭了,转身就跑进了寺里。
“爹,有骗子,你快起来!”
姚宴缓缓站起,望着半掩的寺门心如擂鼓,一双脚仿佛被冻住了,往前迈不动半步。
不一会儿传来脚踩积雪的声音。
“是谁?”
当那扇掩住视线的门缓缓被从里面打开,当姚宴看见那个只穿了一件雪白中衣的男人,当四目相对,姚宴眼中蓦地滚落单行清泪。
那人还是记忆中清隽郎艳的模样,只是身子单薄了,脸色苍白了……
“胭儿……”祝君行蓦地捂住自己的心脏,扶着门就大口喘息起来,姚宴见状就去搀扶,祝君行蓦地握紧姚宴的手腕,抬眸,“真的是你?”
“是我。”
姚宴望着他,有千言万语,可最终两人之间尽是沉默。
空白的那些时光,终究有太多隔阂。
而姚宴也不能坦荡的开口说,我是你的妻子,我回来了。
终究,物是人非,一场空幻。
“你来了也好,团姐儿有人照顾了。进来吧。”
姚宴扶着祝君行进了他的禅房,此时团姐儿和小和尚也在。
团姐儿推开姚宴警惕的瞪着她,“你走开。”
“团姐儿不得无礼,她是……你的母亲。”
团姐儿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姚宴,嘟囔了几句什么姚宴没有听清。
“小福子,带团姐儿出去玩吧。”
“是,师父。”
团姐儿恋恋不舍的看了姚宴好几眼这才不情愿的跟着小和尚出去了。
“我曾亲眼看见你和团姐儿都死了。”姚宴低声道。
“我知道你还活着,太后跟我说,她要你做女皇帝,我和团姐儿的存在是你的弱点,所以我们必须‘死’。”靠在床头上的祝君行打量着头戴盘龙金冠束发的姚宴,轻笑了一声,“看样子你现在已经做到了是吗?恭喜。”
这在姚宴听来却一点都不开心。
窗外又下雪了,轻若鸿毛,室内寂静无声。
她终究是有愧于他的,然而此时一句道歉太轻太轻了。
“你不必觉得有愧于我,这些年我参禅悟道也得了大自在。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以轮回心,生轮回见,入于如来大寂灭海,终不能至。轮回者,生灭之意。寂者,无声。”
所谓的情爱,终于在一个参透佛禅,一个攀登权峰时化作虚幻。
更也许,原本也非深爱。
只是,心中到底有些微的疼痛。就像蚂蚁在一点一点的嗜咬,长年累月的侵蚀。
而这痛,非是痛彻心扉不能活,只是在寂寂岁月中偶尔发作罢了。
走到这一步,谁也不能怨,时也命也。
只是她此时还是要做一件事,姚宴勾唇浅笑,望着眼前添了些许禅味的男人,“多年前你因我陨命,今日我还你五十年寿命可好?如此,我们才能互不亏欠。”
说吧,姚宴捧上他的脸就亲在了他的唇上,一口青气度了过去,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他唇上辗转片刻,留恋不舍。
“唇是苦的。”她道。
祝君行猛然就涨红了脸,“你……”
“我?朕亲你又如何?江山都在朕的掌中,更何况你?”
姚宴起身站起,背着祝君行就把魏婀娜叫了进来。
“魏相,拟旨,即日起封这位禅师为国师,为相国寺主持,起驾回宫。”
魏婀娜一愣,连忙应是。
“姚胭儿你不能这样,我不愿出世!”祝君行怒。
姚宴回身一笑,灼灼然若夭夭桃花,“朕说过了,江山在我手中,更何况你,朕封你做国师,令你日日陪王伴驾,这是对你的恩典。另外,团姐儿朕带走了,朕要封她做公主,把她捧在手掌心里,给她最好的一切。她是朕的女儿,将来更是朕的继承人。”
“在你身边,波云诡谲,如何是对团姐儿好,你这是害她!”
姚宴冷笑,“那么跟着你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窝在这个寒山寺里就是好吗?人活这一世难道就是为了压抑欲|望畏缩在这深山里苟且偷生的吗?”
“怎么能是苟且偷生,是、是……”
“是什么?你自己在此终了此生也就罢了,反正你也是个糟老头子了,我女儿才几岁,她的人生才刚开始,世界那么大,总要让她出去看看。”
“你、你,谁是糟老头子!”祝君行只觉自己这几年的修行都喂了狗,简直怒不可遏。
姚宴反而越笑越开心,“朕是皇帝朕说了算,不服憋着。”
“魏相,咱们走。”
“是。”魏婀娜也明白了姚宴的意图,微露笑意,牵起团姐儿就跟在了姚宴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