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昭华眉毛不禁一颤,画中人是——傅遗瑷,他的姐姐,熹元女帝。
傅遗瑷温雅颔首,甚是满意,“不愧是第一画老,有赏。”
“小人叩谢陛下——”阶下那人当下跪地拜谢。
她淡定从容走下阶,龙纹长靴踩着徐徐的鹅毛细雪落下一处处小巧脚印,身上的寒香沁人心扉,她指着画笑曰:“昭华,你说画中人与我神似否?”
“画中女子虽貌美无双唯独少了姐姐七分灵气,臣弟的心中姐姐乃世间第一美人。”傅昭华目光黑漆漆宛若琉璃深邃。
“莫要笑话我,此画可是送给稹国的琉玉公子。”素问琉玉公子苏婳惊世之才,业精七绝,才德兼备。相貌如琉,才备如玉。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帝祖赐封“琉玉”。
“姐姐,熟知此人?”
“天下间谁人不识琉玉公子,传闻世上还未曾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此人淡雅若梅,举止投足温润若玉,如此良人当该收入后宫独宠皇恩。”
傅昭华眉目微蹙不易察觉,傅遗瑷年方十七登基三年,后宫内也就三名男宠均是大臣献上来消遣的,她并未主动想过收男宠,今日怎会提到苏婳?
“画师,此画还请尽快送去稹国。”
“小人领旨。”
待布衣画师走后,傅昭华便带着一脸的寒意行礼后肃然走出殿外。
无语的目光望着他的背影,鼻息间依旧残留着他身上的冰寒之气,甚是不解,这孩子可是又有谁惹他不悦?她如此作为怎会是收个男宠这么简单,还不是为了他。还有三个月,她这做了五年的皇帝该退位让贤,傅昭华天生帝王之相,琉玉公子若能卖她个人情必然送上一份厚实的大礼。
雕廊尽头,细雪越下越大,天地一片白皑皑的冬色。
傅昭华负手站立在案前,身边暗卫小心谨慎的低语几句。
“画呢。”
暗卫双手奉上画卷,他接过眉目舒展开,“那人呢。”
“一箭穿心,当下断了气,活不成。”
“做的很好,此事勿让他人知晓,否则——你必死无疑。”他目光阴狠闪着冰冷的光芒,吓得暗卫屈膝跪地。
“属下不敢。”
随之将另一幅画交给他,气息平稳:“此画送去稹国苏府。”
“是,主子。”
吸了不少寒气的他低咳一声吩咐后转身离去。
寝宫内,金柱旁冰雕细琢的凤凰栩栩如生,欲图展双翅越上青天。
傅遗瑷将挂在墙壁上的画行云流水般展开,清冷的气息萦绕在周身,画上男子堪称绝世无双,年少才气毕露,举止优雅得体,唇间含笑温润似玉,他完美的不似凡间男子……
这幅《引君来》,是她七年前所作,当时还是小公主的她女扮男装随先帝前往林国公府祝寿,惊鸿一瞥竟看见了那人。
那时苏婳正当年少,代替稹帝前来祝寿,一场宴席一夜之间变成触目惊心的迷心局轰动三国!十五岁的他运筹帷幄,步步为营,闯五官斩六将一举夺得晏主之位,当时她躲在先帝身后小心翼翼的打量那位少年,只一眼,也就那一眼,这颗少女心便遗失方位,而那琉玉公子自始至终却从未望她一眼。
将画归位,准备安寝,忽闻殿外细小的抽噎声,她唤来秋人:“这么晚,外面谁在啼哭?”
秋人秀丽的脸上露出不解,低头细说道:“陛下,听说前儿入了两百名宫人,想来又是哪个没有规矩的宫人躲在附近闹腾。”
“取朕貂裘来。”
秋人替她穿戴好后,提着玉灯走出寝宫。
夜深人静,除了淅淅沥沥的白雪再无任何声音,远处的抽噎声又断断续续的传入耳内,她踩着莲步寻声而去。
断续的声音渐进,她停下脚步,温和细问:“何人在此哭?”
借着灯光,蹲在角落里的宫女抬起杏眼望向眼前穿着清雅的女子,震慑心神,顿时大吃一惊,巍巍颤颤的跪在地上,声音止不住颤抖:“奴,奴婢给,给陛下请,请安。”
傅遗瑷走到她面前,看清她的脸庞,微微惊讶,没想到这批宫女当中竟有如此样貌的女娥,“深更半夜该是晚安,这么早给朕请安,真是可爱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奴,奴婢,封浅念。”
“为何而哭?”
见传闻中的女帝并不像民间传言那么凶残暴虐,反而……这么温柔,提在嗓子眼的心慢慢松懈,答道:“回陛下,奴婢的娘亲病重,奴婢进宫一个月未曾回去探望她,今日收到家中来信,信中说,说娘亲快不行了,临终前想要见奴婢一面,宫中有规定入宫未满三个月的宫女不可私自出宫,奴婢几次请求都被夺回,奴婢心中苦闷才……”
“原是这样,你可知这是哪里?”她俯身冰洁的手指滑过眼前娇媚的脸颊,面露善意。
“奴婢,奴婢……”女帝竟然是被她的哭声引来,原来她竟然跑到皇帝的寝宫,惊吓的语无伦次道:“是奴婢的错,望陛下恕罪!”
傅遗瑷摸了摸她可爱的头发,轻声问:“朕令你害怕吗?”
“……”
“这宫中的人每一个见着朕都会跪着求朕恕罪,朕很是不解,你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何要跪着呢,你思亲心切本该赏赐才是,如此这般像是做了罪不可恕的事来。”
封浅念诺诺道:“因为,因为陛下是,是帝王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傅遗瑷心感寂寥,撇过脸看向被大雪积压的松柏,漆黑的雪夜,她的眼睛好似明月通灵清澈,“秋人,赏赐五十两银子给她,送她出宫去吧。”
“诺。”秋人福了福身。
封浅念疑惑不解,问:“陛下,奴婢……”
貂裘无法抑制外界的严寒,她将冰冷的手指拢紧收回袖中,淡淡的说:“你娘亲病重,你又无心留在此地,何不离去聊去心愿。”
“奴婢,叩谢陛下隆恩!”她喜出望外激动的含着眼泪跪地叩首。
傅遗瑷觉得有些困乏,转身回去了。
地上的人眼珠子一直追随着那人的身影,心底困惑,她真的是帝王吗?美的不可方物,高贵的气质令人沉浮,她自小还未见过这般貌美温柔的女子。
静夜思,东风殷殷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