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眼前这少年。
几个月来,顾楚早已习惯这种情况,见秦轩终于恢复理智,便托着自己已经断掉的左手,没再管颈部依旧汩汩流出的血液,朝秦轩躬身,咬牙忍着痛意说道:“弟子告退。”
秦轩这才看了他一眼,见他颈间一片鲜红,黏腻的液体沿着白皙的皮肤滑下,将胸前一大片衣衫都打湿了,像是被人当胸刺了一剑。点了点头,秦轩无谓说道:“下去吧。”说完微微振袖,将一个瓷瓶扔给了顾楚。
“这是止血丸。”
收了瓷瓶,顾楚胡乱倒出来两粒塞进嘴里,低声朝秦轩道谢,然后踉跄着身子走了出去。
刚出了落雨轩,顾楚眼前一黑,身形不稳倒了下去,却被斜刺里伸出的一只手堪堪扶住。
“阿楚!阿楚!”耳边是一道焦急的低唤,一只手颤抖着按压在他的颈间动脉处,带着止不住的颤抖,“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熟悉的粗嘎声音,顾楚心神一松,闭着眼睛低声说道:“先,先把我带回去。”声音低若蚊蝇。
那人却听到了,二话不说蹲下身,一手揽着他的脖颈,另一手在他后膝一抄,将他稳稳地横抱起来,快速往后山跑去。
待顾楚再次恢复意识,已经是月上中天。他眨了眨眼,一片空白的脑中慢慢想起晕过去之前的情况。颈部的伤口已经处理了,手腕也被纱布厚厚包裹着,稍稍一动就痛得他直冒冷汗。
“你别动。”床边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那声音本就粗嘎难听,此刻带着沙哑,就像是什么东西刮在粗糙的门板上让人听了难受。
一个脑袋凑了过来,露出一张方方正正、布满担忧的脸。
“你不是教主的弟子吗?为什么每次去落雨轩都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还是说那是教主做的?可是什么武功还需要人放血?就算是教主也不能这么做啊!你每去一趟脸色就差一分,身子骨本来就差,又没有内力保底,别没练成什么武功就把身子给搞垮了!”少年皱着眉头,见顾楚醒来,口中连环炮一样碎碎念。
顾楚嘴角含笑听着那少年抱怨,看着那少年明明担心得要命却小心翼翼不敢动作,唯恐碰到自己伤口的拘谨模样,心下一阵暖意流过。
或许这没头没脑的一世,只有眼前这个单纯的少年是真正关心自己的。
半晌,见他还没有停止的意向,顾楚咳了一声,朝他说道:“狗子,你太吵了。”
少年顿时噤声,看了他一眼,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委屈地回道:“我现在有名字,叫司衡,不叫狗子了……”
他都没叫他“石头”,而是改叫“阿楚”了,为啥阿楚还老是叫自己狗子?
当初顾楚被凌肃带走后,狗子也被随后前来的玉衡部堂主嵇无期看中,收为弟子,带到玉衡部培养,原先的名字太过不雅,嵇无期给他取了名,曰司衡。玉衡部在教中负责统筹教内诸多事务,分管教内任务的发布和任命。许是狗子面相憨厚忠实,做事又勤勤恳恳,嵇无期对他很是满意。
顾楚却没搭理他的埋怨,而是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两人虽然算是朋友,但司衡平日可没有多少空闲来跟他叙旧或者照顾他,多是打了招呼就走,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还留在他的住处。
这话让少年眉间动了动,瞬间苦着脸回道:“我找你确实有事。”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他。
“这是给你的任务,半个月后,青州柳城,靳家八十六条人命。”
顾楚心下陡然一寒。虽说早已认清自己所在之处是所谓魔教,但他自入教以来便去了后山,被邱让百般折磨,一直以来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从来没有身为魔教之人的真实感,更没有想过自己会去做收割人命的事。
而现在,司衡手上那张轻飘飘的纸,他那平淡无谓,仿佛只是说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般的神态像是金钟狠狠敲击在他脑门上,一下子将他打回现实,冷冷嘲笑着他的天真。
顾楚还没有所反应,司衡忽然靠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继续说道:“但是这个任务有点奇怪。只有任务纸,没有档案。”
“没有档案?”顾楚猛然反应过来,皱眉问道。
“往常这样的任务,除了任务纸,还有详细的档案,比如那家人杀害分坛多少人,和天一教有什么仇怨,一条条都列得清清楚楚。但这个任务,只有这张任务纸,而且堂主连名册都没查,直接指名让你来做‘血雉’。我正好在堂主旁边,便抢了这个差事过来告诉你。”
顾楚闭了闭眼:“鸱鸮是谁?”
此类灭门的任务,教内派出的除了执行者,也即“血雉”外,还会另派一名担任监视任务的随行者,号称“鸱鸮”。
司衡顿了顿,面色复杂地看了顾楚一眼,一字一顿回道:“凌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