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雨心里装了事儿,夜里就睡得不大安稳,后半夜下起了雨,风卷着雨丝,雾裹着湿气,到了第二日晨起,雨依旧没停,法雨一起身就瞧见公主裹着一层薄被,眼神恍惚地瞧着窗子上的黄黄的砂纸。
屋里支了一个简陋的熏炉,法雨将衣衫铺在上头,慢慢熏烘,过一时听得外头摔摔打打的,兰因撑着把伞,带了一身雨气推门而入。
法雨就嚷起来:“你能不能轻点,公主才好,过了寒气怎么办!”
“公主万金之身,哪就这么娇弱了。”兰因将一盘萝卜丝糕摆在桌上,袖口微动,腕子上的金镯子闪了一下,她面露不屑,“这是您要吃的萝卜丝糕,监院里正好做了这个,我就讨了一盘来,公主吃吃看。”
那盘萝卜丝糕一丝热气都无,冷冰冰地摆在破了一角的桌子上。
灵药将眼神移到兰因面上。
粉面桃腮,身量合宜,端个俏丽模样。
兰因被灵药瞧得有些心慌,不自然地抚了抚耳边的碎发。
“天这么冷,还劳驾你去跑一趟,受累了。”灵药说道,又看了一眼她的耳朵。
上面戴了一朵金芙蓉耳饰。
“公主!”法雨语气带着不满。
公主这是怎么了,这样□□又背主的奴婢,公主怎么还对她这般和气?
灵药看了法雨一眼,笑了笑。
兰因受之不愧,公主原就是个好性子,又温柔又谦和,法雨那小蹄子说话没规矩,又刻薄泼辣,成天和姑子们斗嘴,公主本就多信任她一些,连钱箱子都让她管,现下对她这般态度,又有什么不对的?
闻言,轻屈膝,低头抹泪。
“公主体恤奴婢,奴婢感恩不尽。”
灵药垂目,面上还挂着笑意,似乎真的很高兴。
“将军山的那位娘娘,最近可好些了?”她捧了法雨递过来的小黄鸭形状的罗香囊,小脸靠在上面取暖气。
兰因愣住了。
怎么冷不丁的,提起这个人了?
“公主说的可是,东阳长公主娘娘?”兰因皱起眉头,疑惑道。
法雨犹疑地看了看兰因,又看了看灵药。
“……她是我嫡亲的姑姑,想找个时机拜会拜会她。”灵药说道。
兰因脱口而出:“可是圣旨不许您出庵堂啊。”她眉头一皱,却又有些喜色,“那位长公主娘娘又是个疯的。”
灵药抬眼瞧她。
“咱们来这里一年多,出去或者不出去,无人在意的。”灵药轻声道,“我记得,四姑姑好的时候对我多照拂,如今大家离得不远,去瞧瞧她也是好的……毕竟,我也没什么亲人了。”
兰因瞧十公主垂下了双目,神色郁郁,不似做伪,哦了一声。
“奴婢一时去寻沈侍卫?”兰因问。
“傻瓜,还昭告天下啊。”灵药笑道,“雨停了择一晚间偷着去。”
兰因看了看一旁面露讶异的法雨,心下得意,应了一声,又道:“那您先吃着,监院的小尼师方才寻了我说话,我去瞧瞧。”
灵药微笑着点头,兰因推了门就出去了。
法雨恨恨地在门口看她走远,啐了一口:“什么小尼师,就是去偷男人去了!不要脸”一扭身看着灵药,气的跺脚,“公主您这是怎么了,明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跟她说好听的,还有长公主娘娘的事儿,你怎么能跟她说呢?您是不是烧糊涂了!”
灵药笑了。
“你瞧瞧她耳朵上的金芙蓉,腕子上的镶金玳瑁镯,你有吗?”她说道。
法雨愣了愣,嚷道:“莫不是这小蹄子偷了公主的首饰?”
灵药失笑:“我能有什么首饰,左不过小时候那几件。你来”她示意法雨靠近。
法雨把耳朵附过去。
灵药轻声道:“我这高热是怎么来的?惠安尼师使人在咱们这寮舍四处捅了眼,漏风漏的厉害,这才高热不退。那惠安尼师纵使再污秽,他有这般胆量做这手脚?怎么说山下还驻着护卫所呢,你和兰因领着宫里头的俸禄,不过每月十两,我又拮据,谁赏她的金饰?”
法雨听完,放低了声音道:“还有她身上穿的这件粉的,是新做的!”
灵药嗯了一声,摸了摸法雨的脑袋,见她袖口都磨烂了,心下一阵心酸,道:“我倒要看看赏她的人是谁。”
“哦,公主好英明啊!”法雨托着腮一样仰慕,“那长公主娘娘呢,真去看她吗?”
“去啊为什么不去。”灵药含笑道。
东阳长公主,时年四十有一,当今元朔帝的胞妹,先帝在时,宠的不像话,先帝驾崩,元朔帝又疼她护她,也养成了她飞扬跋扈的性子,然而十年前,她疯了。
似乎是爱而不得,又似乎是逼婚不成,在朝堂的大殿上,活生生逼死了一位翰林院起草诏书的大学士,这之后她便疯了。
天下士子群情激奋,讨伐这位长公主娘娘。
元朔帝无法,以长公主已疯的理由,在将军山建了一所公主府安置她,也相当于软禁了。
这将军山左近,囚禁了两位公主,只是境遇不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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