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与你计较,你若再动手,我便与你清算。”她话说的冷冽,冷冷转身。
六公主却不依。
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使劲将灵药拽回来。
口中连声怒骂:“清算?清算什么?清算你那个贱人娘亲干的好事?背着父皇想人偷人。是了,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紫禁城何等尊贵之地,竟生生禁锢了你的贱人娘是不是?你有什么可跟我清算的,这紫禁城是我的家,我的母后是当朝皇后,我的父皇是当今天子,而你,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
啪的一声。
这回是灵药打还与她。
六公主正骂的兴起,猛地被灵药一巴掌打上,眼睛中像喷了火。
身边的宫娥内侍早已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停地哀求:“公主息怒,这里是建极殿,莫惊动了陛下。”
灵药脑中本就有一团迷雾,此时见六公主出声羞辱,怒极反笑。
父皇因那两句诗对她和她的母妃心生芥蒂,她无法直问出口,只能任凭父皇心中暗流涌动,如今倒好,瞌睡有人送枕头。
“六姐这话,是在说父皇被我母妃戴了绿帽子么?好啊,咱们去找父皇评理,问一问我是不是野种!”她一把抓住六公主的手,往乾清宫而去。
六公主在她手中挣扎,一朝睁开,使劲将灵药推搡在地。
“我不去,我凭什么跟你去,你要闹就自个儿去闹!”她心里有些慌,母后千叮咛万嘱咐的话闪过,“你不要胡说八道污蔑我!”
灵药冷冷一笑,从地上站起身,死死钳住六公主的手,一径地往乾清宫走。
六公主在她身上乱打。
几个小宫娥小内侍不敢去拉车灵药,一味地在旁哀求。
一对禁军行过,灵药瞧了瞧自己身上的内侍服侍,几下将腰带解下,露出其中的女儿衣衫,又将发簪取下,一头乌发散落。
六公主看着灵药行动,口中还在大骂:“你到底想干什么,疯子!”
灵药大声道:“六姐姐,你骂我是野种,咱们去找父皇评评理,到底这话该不该你说!”
禁军早注意到了这里的声响,此时疾步跑了过来,见是两位公主吵架,竟也惊呆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六公主指着灵药,怒道:“把她给本公主抓起来,疯了真是疯了。”
跪在二人身前的禁军小旗池昀不敢抬头。
灵药冷笑一声,道:“还请您通知我殿中的女官初棠、内侍青果,将我平日里交代的物件儿抱到乾清宫养心殿来寻我。”
说罢,看了六公主一眼,附在她耳边道:“六姐姐,我在父皇那里等你,你若不去,便任由我信口胡说吧。”
六公主猛地推开她,气的手直抖:“你在威胁本公主。”
灵药倒退几步,面上落下泪来,哭着往乾清宫而去。
六公主一跺脚,道:“你给我站住,不许在父皇面前胡说八道!”说罢,提着裙角追了上去。
禁军池昀哪敢阻拦,也跟了上去。
灵药心中郁结此刻一并发了出来,半真半假的,开始哭着往乾清宫跑。
路上遇见几位太监引领的大臣,她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委屈样。
养心殿门口两名护卫乍见的一位散发少女扑来,用手中□□挡路。
灵药斥道:“我是十公主,让开。”
两名护卫哪敢再拦,放她进去,还未回神,又见一位公主领着宫娥内侍一群人奔过来,面面相觑。
殿中元朔帝正闭目养神,晨起到现下,还没有小憩一刻,此刻有些累了,却听脚步声响起,他眉头一皱,睁开了双眼。
一位少女正奔过来。
素衣黑发,眉眼弯弯,面上有哀戚之色。
他以为自己花了眼,心中惊心动魄。
苏婆诃,她回来了?
再揉了揉眼睛,已看清面前少女面容。
是小十。
他一颗心又落了下去,突如其来的哀伤涌上心头。
灵药跪拜在他的面前,声音清脆中带了十分的委屈。
“父皇,六姐姐方才口口声声说我的母妃是贱人,说她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说女儿的母妃在宫中想人偷人,给父皇戴绿帽子。母妃不识字不会写字,一颗心全挂在父皇身上,父皇一日不来,母妃都会思念万分,六姐姐这样说我的母妃,女儿不活了!”说罢,额头直磕地面,咚咚作响,“求父皇还女儿母妃一个清白!”
元朔帝心头大震。
近两年来心头的伤疤被骤然撕开,疼痛万分。
他看了那两句诗,疑心苏贵妃对他做戏,这两年每每想到,都觉心痛倒无以复加,因此也对灵药不闻不问,妄想将此事揭过,没想到,今日还是让她问了出口。
六公主跟在灵药的身后跑了进来,跪在地上惊慌道:“我没说,父皇明鉴,别听小十瞎说八道。”
灵药哭着反驳她。
“你说了,外头的禁军,你身边的宫女太监都听到了,你这般羞辱我的母妃,我是野种这种话你也说的出口,是做姐姐的样子吗?”
哭的一半真,一半假。
六公主嘴唇抖动,心头惊惶。
十公主这个破落户,竟敢如此大张旗鼓地去闹。
元朔帝冷冷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女儿。
“望望你们俩,就像个市井泼妇一般,哪里还有公主的样子。”他的声音里有几分痛心,“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半点分寸都没有,小六,你该修修女德了。”
六公主惊惶地不敢抬头。
灵药倔强道:“父皇,女儿想让六姐姐说清楚,为何要这样说。”
六公主直摇头:“我没有,我没有说。”
元朔帝缓声道:“乌有之事,何必问清。你六姐犯了口业,你行为也不端,两个人都关在宫里好生反省吧。”他挥手,“朕累了,不耐烦管你们两个小孩子的事。”
殿外有护卫拦人的声响。
灵药高声恳切道:“父皇,母妃对您拳拳在念、切切在心,女儿不容许旁人来污蔑了她对您的情意,父皇能容女儿呈上母亲的遗物么?”
元朔帝沉默良久。
少顷,才道:“拿过来。”
他自苏贵妃逝后,再没踏入过未明宫,她的遗物,也从未动过。
今日,他便看看罢。
初棠和青果,一人捧了一个匣子而来。
太监将匣子奉上,打开。
一匣书信,一匣各色五品。
元朔帝将嘴上的一张拿来瞧,见那字迹笨拙,宽大无形。
“愿在昼而为领,长依形而西东”
元朔帝心头一震。
这是从前他教给她的。
一张张翻下去,元朔帝脑海中浮现苏婆诃眉目灵动的模样,想着她笨拙执笔,向他学写字的情形。
“团扇,团扇,美人并来这面……”这是自己的笔迹,却是那一日正值八月,日头毒辣,未明宫里放了冰却还驱散不了暑气,苏婆诃执了团扇去逗殿中名叫生生的鹦哥,他瞧着她的样子可爱,随手写就。
“东方明矣,朝既昌矣。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这是那夜四更天,他要上朝,她不给他上,硬说外头天还未明,他接见朝臣,想到她软软的声音,心中甜蜜,想到这几句诗经里的诗,回头将她宫殿改名叫未明宫,也教她写了这几句诗。
这些字,字迹笨拙透了,就好像她的人,笨笨的,傻傻的,却有着万万分的生动和可爱。
元朔帝不敢再往下看,眼中盈满了泪水,让他看不清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