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chapter15

与挣扎等种种情绪变化以后，再来表演长大之后的洛丽塔。

    在他看来，原著里的洛丽塔12岁，电影为了尺度调整之后的洛丽塔14岁，都是很接近瑞亚真实的年龄，所以她演绎起来再如何出神入化也能让人理解。

    但是长大之后的洛丽塔就不一样了，虽然那个时候的洛丽塔依然很年轻而且也没有成年，然而对于她那些经历而言，三年后的洛丽塔已经是体会过人生百味的大人了，她甚至都怀孕了。

    所以阿德里安很担心瑞亚演不出这种历经沧桑之后沉淀下来的无力和匮乏，他绞尽脑汁想要给瑞亚营造这种情绪，营造出一种氛围，然而他不知道，他当然不知道——

    这种滋味，瑞亚早就经历过了。

    当然，她没有结过婚，也没有孩子，但是这种人生体悟是极其相似的。

    年轻时侯的女子如此光彩照人美丽多情，似乎再无论做出再糟糕的事情人们看在她美貌的份上也不会多加责怪，于是同理，无论再怎么优秀出色，人们好像也仅仅盯着她的外表而不去注意其他地方。

    她恨不得自己变丑变老。

    然而人是真的会老的。

    更年轻、更漂亮的姑娘到处都是，娱乐圈的每一天都是繁花盛开的春天，每一天也都是鲜花凋零的严冬，时刻都有新人在冒头，时刻都有老人在衰颓，少出一些作品，人们就会把她忘掉。

    就像再红的女明星最后也还是会在婚姻失败后选择回归家庭，被亨伯特誉为魔女的洛丽塔最后也选择了嫁给一个十分普通的男人——

    这就是认命。

    瑞亚很理解这种感觉，在职业生涯上拼搏中的无数夜晚，她也情不自禁地产生过这样的情绪，但是她不服输，所以她最后咬牙抗了过来。

    可是洛丽塔不能，她经受过的一切太可怕了，以至于她不得不对人生感到失望甚至绝望。

    母亲忽视她的意愿，继父渴望她年轻的身体和美貌，把她从亨伯特身边带走的男人只是想要利用她来拍摄色.情电影——

    这个世界上似乎根本没有人真正在乎她，以至于她找到了一丁点安慰就认命地停顿了下来。

    年轻时她如此张扬任性，以为能凭借自己的魅力把一切踩在脚下，然后现实给了洛丽塔当头一棒，这种魅力只是给她带来了一次又一次的灾难，生活也给了她最大的打击。

    怀孕之后，原本贫穷的生活就变得更加艰难，洛丽塔不得不向她的继父，那个她拼命逃离的男人写信借钱。

    一收到她的信，亨伯特就急切地赶了过来，他渴望再次看到洛丽塔，又怕看到长大之后的洛丽塔——他怕自己失望。

    然而他没有，导演阿德里安也没有。

    瑞亚饰演的洛丽塔打开了门，她褪去了曾经绚烂迷人的光彩，拔掉了身上尖锐的刺，变得和那些亨伯特所厌恶的女人没有任何不同的女性。她是一个妻子，也是一个母亲。

    摸着自己鼓起的肚子，洛丽塔对着亨伯特笑了，笑容复杂而又简单，她和这个男人的关系混乱牵扯不清，但放在当下又如此明了，她只是不得不向亨伯特借钱罢了。

    “跟我走吧洛，让我们回到原来的生活。”即使是面对这样一个失去了所有魅力的孕妇，亨伯特依然像是对待当年的洛丽塔一样乞求着，“我会给你钱，我会养你——”

    “你是说如果我和你去开房，你就会把钱给我？”

    这就是洛丽塔眼中，她和亨伯特全部的关系了，他是嫖客，而她是要用身体来换取赡养费的继女。

    “不不，不是这样。”亨伯特颤抖着流下了眼泪，他看上去真的很可怜，“你不用和我睡觉，我也会把钱给你，全部都给你。那辆车！是你母亲的，我把它给还你，你母亲的遗产、我的遗产都给你——和我走吧，洛丽塔，我们可以像以前那样生活。”

    听到前面那句话洛丽塔还露出了一点欣喜的微笑，但是听到了那个称呼，她的笑没了，她沉默寂静下来，像是一朵早早枯萎的花。

    最后她说：“我不是洛丽塔，我的名字是多洛蕾斯·黑兹。”

    无论这个老男人看上去有多么脆弱悲伤，面色苍郁的少女一个无声的眼神就能击垮他伪善的愧疚。

    他毁了自己的洛丽塔，毁了一个美丽的痴念一段虚妄的幻想，而她失去的是自己真实、还拥有无限可能的整段人生。

    她不是他的洛丽塔，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从来都不是。

    阿德里安示意把3号机推向洛丽塔的特写，他没有让化妆师把瑞亚真的弄得那么不堪，事实上她的五官仍然美丽精致，只是她看着依然年轻，却颓败得像是谢了一地的落花。

    她已然枯萎、褪色，这个事实比亨伯特所有深情告罪和眼泪都要来得直接真实——无论多么痛苦可怜，他都有罪！

    “Perfect！”

    这是瑞亚唯一一场一次就过的戏份，也是阿德里安·莱恩在执导《洛丽塔》以来唯一一次喊出的“完美”收镜。

    对于这一次极其罕见的一次就过，阿德里安也有点不舍，而且这是瑞亚最后的戏份了，但他确实找不到理由再重复拍摄一次。他觉得再来一次杰瑞米·艾恩斯在表演痛苦时对瑞亚超常发挥的那份惊愕不会更自然，瑞亚的情绪也不能再堆叠得那么有层次而又深入了。

    她不仅征用洛丽塔服了亨伯特，同样也用自己的演技征服了扮演亨伯特的杰瑞米·艾恩斯，还有在场的所有剧组人员，当然包括阿德里安自己。

    那一刻，亨伯特涌上心头的，是他的万般柔情。

    而瑞亚·诺伦涌上心头的，却是她那不复存在但仍然记忆犹新的岁月，那种翻江倒海而来的奔腾人生和汹涌情绪，把她的洛丽塔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幕。

    “你的洛丽塔会成为经典的，瑞亚。”还残留着一些亨伯特的情绪，杰瑞米·艾恩斯在说出这句称赞的时候带着一种莫名的悲怆，他确实也有理由伤怀，卓越的天才总会给其他人带来巨大的压力。

    在经历过刚才那段精湛的表演之后，杰瑞米甚至不敢相信，她真的才14岁！

    然后他就看到这个注定不会平凡的年轻女孩对着他摇了摇头，她化着平庸、苍白的妆容，但仍然散发着让人信服的特殊魅力。

    “不，杰瑞米，是我们会成为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