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们作为这笔跨国生意的末端,全然讨论不出一点办法,陈家蜜感到了一种面对外商的切切实实的被动。
陈家蜜是临时改签了飞机和陈爸一起赶到交易中心的,她听了韩强的描述知道他肯定已经尽力,可是陈家蜜仍然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再和这家公司据理力争一下呢?毕竟我们都是受了灾的,哪怕是事出突然,更替冻死的十几万株玫瑰也比非洲那些仅仅只是等着换种的情况紧急吧。”
“我当然也是这么说的,”韩强唯恐来往邮件浪费时间,又数次致电亨特拉尔公司,可是对方的反应一直都很冷淡也很固执,始终坚持先来后到的原则,不肯出让这批将要运往厄瓜多尔的种苗。并且强硬地希望韩强能够理解他们将要迎来新年假期,假期之后再处理这件事不会影响亨德拉尔公司的专业。言下之意因为保暖措施不到位导致的玫瑰大面积冻伤冻死,则全是因为云市不专业的种植技术所导致的。
可是动辄百万欧元一个的全电脑中控暖房,岂是零散的鲜花种植户们能够负担得起的?
韩强被驳斥得哑口无言。
陈家蜜工作了这些年,深知韩强的感受。因为英语不是中国的官方语言,而又有长久以来的畏惧心理作祟,很少有人能做到用强有力的表达去跟外商据理力争。外商也知道你怯场,所以他们毫无心理负担地施展心理压制的诡计,导致在很多关键的利益点上,中国人很难避免吃亏,也很难表达自己受到的侮辱和损害。
这是一种流行于外商当中屡试不爽的黑魔术。
“他们没有可能让步了吗?”陈家蜜开始思索怎么解决这个难题。
韩强摇头:“对方很强硬,至少要半个月以后过完假期才愿意回来处理问题,但到了那时候已经是中国腊月了,我们没有人手可以补种十几万株新苗。云市不比一线城市那么高的工资,地里没有几个人会因为这点钱放弃回家过年的机会。”
陈家蜜并不怕跟亨特拉尔公司打交道,从工作之初,她就接手过一堆只有标题没有步骤的烂脚本,最后硬是天天熬夜跟着北美的工作时间,赖着对方一个一个抠字眼把脚本重新写了一遍。这对于陈家蜜来说,无非是自己和对方谁能坚持已见到底的比赛,但现在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面对面和对方赛跑。
她轻手轻脚走出韩强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回海市。
林深深八成不在家,于冰姿却是一个资深宅女,她接起客厅里的电话听见陈家蜜的声音大惊失色:“哈尼,你这会儿不是该在飞机上吗?难不成你回了老家发达了,买了带WIFI的高级机票?你闷声发大财也不能忘了请我吃饭啊!”
“……”听着电话那头的叽叽喳喳,陈家蜜却莫名冷静下来,好像自己不是那个陈家捧在手掌心的小女儿,而是在海市一个人打拼的那个熟悉的陈家蜜:“我改签了十点的航班,还没登机呢。”
于冰姿果然问起她为什么突然改变行程,陈家蜜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下,于冰姿在电话对面听得一片唏嘘,说着说着陈家蜜情绪上来,自己也免不得在朋友面前抱怨两句:“于冰姿你算一笔账,一棵种苗不过三毛多钱,一年可以收获至少四茬一百五十多株玫瑰,批发价三块一朵,种苗可以三年不换,只要勤勤恳恳,就算成本比旁的花高一些,中国市场这么大几乎是铁定赚钱的,为什么就会有人明明知道可以赚钱,却还是宁可指望白拿种苗也不肯签个合同按照规矩做事?”
“天真!”于冰姿不客气地骂陈家蜜,“占便宜这种事情和赚不赚钱有关系吗?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信不信要是无痛人流打个免费的广告,指不定你大伯母还想去怀一胎呢!”
陈家蜜:“……”
她就知道于冰姿说不出什么好话,可是这话却十分有道理无法反驳。
她忙岔开话题提起正事:“你进我房间,打开写字台右手的抽屉,里面的文件袋应该放着我的护照,你帮我翻翻看我的申根签证还剩多久,如果来得及,我要亲自去一次。”
于冰姿在电话对面哗啦啦地翻找,然后非常喜悦地恭喜陈家蜜:“哈尼,你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赶上了,陈家蜜想挂上电话开始买机票。
于冰姿在她挂电话前连忙嚷嚷:“你要是赶着去,就别从机场回来了,我帮你把行李收拾好送到机场去。什么?你很感动?别感动啊,我列个单子给你,记得帮我代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