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过。
陈家蜜准备碰碰运气,她打开地图查了下机场到阿斯米尔小镇的距离,以她的脚程大约需要步行两个小时才能到达,但她不用待在机场等待五点半的第一辆车。陈家蜜在心头拉锯良久,准备争分夺秒步行过去,说不定运气好店家能空出一间房给她。
前往阿斯米尔的方向不难辨认,陈家蜜沿着公路边沿的草地快步行走,大约走了半小时后,天空突然下起了雨。陈家蜜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四周空旷没有避雨的地方,陈家蜜拉起外套的帽子罩在头上,低头一声不吭地往前走。其实这雨并不大,可是淋得时间长了,陈家蜜觉得身上一片潮湿的寒意,有雨丝化作冰凉的水珠从她的眼睫毛上滚了下来。
前方的路仍然长得好像没有尽头一样,这个点沿途几乎没有车经过,就算有也是一些体积惊人的卡车,陈家蜜甚至还要为此离公路远一些,以免被溅起的水花波及到。
就这样走了半小时,天好像越来越黑,陈家蜜知道就算她成功走到阿斯米尔,天也不会亮的,现在刚刚凌晨两点。日后回国,她也不敢向父母提及曾经凌晨孤身一人走在异国他乡的公路上,这只不过再一次验证了陈妈事前的担心。
雨水和寒冷使人反应迟钝,陈家蜜后知后觉有车子的前灯打在自己身上,公路在这里拐了个弯儿,有一辆载重巨大的厢式卡车放慢了速度跟在她身后,恰好就照在陈家蜜身上。灯光很刺眼,陈家蜜看不清楚车子里的人,但是出于国人谨小慎微的作风,陈家蜜的脑海里瞬间刮起某种直觉风暴,风暴的终点则是美剧里屡见不鲜的罪案桥段。
根本没有什么犹豫,哪怕现在就刮起十级大风,陈家蜜也不想搭乘一辆陌生的过路车,尤其还是一辆卡车。她心里开始组织语言,如何兼具礼貌和强硬态度拒绝国外友人的帮忙。
她万万没想到,卡车停在她身边,司机探出头用中文问她:“搭车吗?
对于陈家蜜而言,她至多只读过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大约明白这两种花的含义,也知道它们的花语截然不同,但她的认知并不会上升到因为这个而去了解欧洲历史上的红白玫瑰战争。
至于黄玫瑰代表的花语,如果克鲁克山不告诉她,那她就真不知道黄玫瑰是这么用的。而且这株黄玫瑰甚至是以阿斯米尔来命名,跟市面上能够看到的柔嫩温和的黄玫瑰不一样,阿斯米尔黄金的颜色是明亮而极富有侵略性的。它已经诞生很久,比陈家蜜的年纪还要大,盛开的样子却带着火焰一般的生命力。
陈家蜜关上手机图片,好奇地问克鲁克山:“它叫阿斯米尔黄金,是因为它在阿斯米尔被发现吗?”
“并不,”克鲁克山低头凝视车斗里那株荏弱的种苗,谁都想不到它在长成开放之后是怎样的热烈明朗:“它是一个德国人命名的。”
陈家蜜不解,那这种玫瑰不是应该叫日耳曼黄金或者慕尼黑黄金什么的吗?
克鲁克山一开始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是去阿尔曼德家少说步行需要十五分钟,完全不理睬陈家蜜的问题而一迳儿保持沉默很不礼貌,克鲁克山耐着性子道:“得到阿斯米尔黄金的育种专家叫做雷默尔考德斯,他在业界享有一定的声誉,九七年的时候就去世了。这朵花是他五十六岁的时候从一棵耗费了二十年的种苗里孕育出来的,传说是他最喜欢的作品之一,因此他拿自己得意的成果向阿斯米尔致敬,象征着阿斯米尔永恒的荣耀。”
对于阿斯米尔,陈家蜜一直以来的印象都认为这是一个和云市差不多的鲜花种植和交易都市,尤其是这几天她在城市中的所见所闻,让她觉得这里和谐自然的风光其实和云市的乡下也差不多,除了阿斯米尔地处欧洲国家荷兰,外观看上去更加先进和文明。如果说有人愿意用阿斯米尔为自己辛苦培育的花命名,那国内也应该有个什么花代表着云市。陈家蜜始终认为,中国有号称世界第一大的市场,就算起步较晚、科技相对落后,产业规模也应该在世界前列,除了需要进口种苗之外,依托巨量的人口和庞大的市场,差距并不会很大。
她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被扇了个响亮的耳光。
陈家蜜和克鲁克山不一会儿就到达了阿尔曼德夫妇的家,这个时候喝下午茶还早了些,这家人的两个孩子也都还没有放学。克鲁克山帮忙把培土推车送到了后院,阿尔曼德先生则已经清理了那株被压坏的草地浪漫,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克鲁克山送给他的阿斯米尔黄金在原地种下去。陈家蜜不知道怎么形容他们的动作,因为除了在自家暖棚里帮忙的那个下午,她鲜少接触花花草草,更别说亲手种植了。可是阿尔曼德先生的动作,却给她一种那株阿斯米尔黄金是一样非常珍贵的宝贝,他轻柔的力度好像抱着自己的孩子。
“让你们久等了,”阿尔曼德先生摘掉手套,请陈家蜜和克鲁克山坐下:“内人很快就准备好了。”
阿尔曼德家招待他们的是典型的英式下午茶,配的是荷兰很常见的点心,陈家蜜觉得有点儿像拿破仑蛋糕,但细细品味却又不是。点心的上下两层酥皮夹着奶油内馅儿,顶层是粉色糖浆壳,阿尔曼德太太告诉她这种点心叫做Tompouce,在遇到重大节日和赛事,譬如国王节或者欧洲杯球赛的时候,主妇们会把顶上的糖浆染成象征荷兰的橙色,以此为国家助威。陈家蜜午餐吃得很丰盛,所以她很克制地只吃了一块就停下叉子不动了,即使这点心非常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