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一条小溪穿行而过,草坡上散养着牛羊。在经历了惨烈的几场生死战之后,看到这样的世外桃源,竟让人心生戚戚。
“这附近住着的人啊,不管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来这里找孙大夫瞧。孙大夫医术高超,没他治不好的病。前年我孙子也是高烧不退,就是被他给治好的。”
容探听那老头如此说,便看了李牧一眼。也不知道在他昏睡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李牧又是如何跟这爷孙俩说的。这爷孙俩独自居住在深山老林里,大概还不知道外头已经有了行尸之祸,以为他只是寻常的发热呢。万一被这孙大夫看出端倪来,那可如何是好。
他们到了孙大夫家里,却只看到一个年纪很大的婆婆在院子里纺织。
“孙婆婆,”那少年喊了一声:“孙爷爷在家里么?”
“他不在,昨天半夜的时候被人请走了,还没回来呢。”那孙婆婆站了起来,抖落身上棉絮,朝李牧和容探看了一眼:“他是怎么了?”
“高烧不退。”
“进来吧。”
那少年对李牧说:“孙婆婆也略通医术的。”
李牧便将容探抱了下来。容探趴在他耳边说:“你看着我。”
他是怕他突然变身,再害了这些人。李牧低声说:“你放心。”
李牧将容探抱到屋子里,将他放到一张软塌上。孙婆婆伸手探了探容探的额头:“烧的这么厉害。”她说着扭头看向李牧:“看你穿衣打扮,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怎么会到这深山老林里来?”
“我们要回乡探亲,路上遇到了行尸,为避难才走了山林小道。”
孙婆婆颇为惊讶地说:“你们这是被行尸咬了?”
容探强打着精神,躺在榻上说:“我被咬了,他没有,他是被狼给咬了。”
孙婆婆沉吟了一会,李牧道:“孙婆婆请放心,他如果真变成了行尸,我自会带他离开,绝不连累你们。”
“你是不知道这行尸的厉害,”孙婆婆道:“只是我也是听我家老头子说过行尸的事,不敢当寻常发热给他医治。他的伤,得我家老头子回来亲自给他医治。不过你身上的伤,我倒是可以治,你跟我来,我帮你包扎一下。”
李牧低头看了容探一眼,容探的眼睛要睁开未睁开一般看着他:“快去。”
李牧便走了两步,在长凳上坐下。孙婆婆说:“将你的衣袍脱下。”
李牧将衣袍脱了,露出光裸的上半身。容探躺在榻上扭头看,只看见李牧结实宽阔的脊背,那右臂却是一片血污,几道牙印触目惊心,血肉都出来了。孙婆婆用药酒帮他清理伤口,李牧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后背肌肉绷紧,拳头也紧紧握着。孙婆婆道:“你倒是能忍。”
容探侧头看着,只觉得一阵心浮气躁,便平躺着闭上了眼睛。或许是烫的厉害,眼皮一合上,就有眼泪落下来。这房间里满是药的清苦香味,闻着却叫人安心。他慢慢放松了心神,再次陷入到沉睡当中去了。
这一睡却做了个美梦,梦到范行之二十岁加冠那一天。
五大家族里,要从列祖列宗算起,家世最显赫的其实是范家,范氏的先人在本朝开国皇帝打江山的时候立下汗马功劳,名列首辅,成为都城第一大家,并在开国皇帝病死之后趁着新帝年幼,成功把持了朝政。只是范家兴盛了几代之后就没落了,容、赵、韩、刘四大家族后来居上,几百年来轮流把持朝政。这曾经属于自己的饭碗被其他人抢走了,范氏如何不眼红懊恼,所以范氏也是卯足了劲,世世代代的子弟都以重耀门楣为己任,自识文断字开始,每日晨昏定省,都要诵读一则重振范氏的家训。据说范首辅,也就是范行之他爹自幼便刻苦律己,少年有名,终于在他这一代重振范氏门楣,将范家失落了数百年的权势重新攥到了手里。
或许是隐忍了太久,一朝得势之后,范首辅便颇为张扬高调,有事没事就爱把五大家族的人凑到一块,享受一朝扬眉吐气的喜悦。他的二儿子要行加冠礼,也和大儿子一样大操大办,广邀宾客,容探作为容氏家族的独子,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因为范氏的权力就是从容氏手里抢过来的,所以其他四大家族之中,范氏最忌讳的一直都是容家的人,容探作为在都城为质的容氏二公子,范首辅一直对他“关爱有加”,好吃好喝好玩的,每天换着花样送到召庭去。外头的人因此都盛赞范氏大度,说这范首辅疼爱容探,远胜过疼爱自己的儿子。
“你们刚才看见了么,这首辅大人多疼爱容家的二公子,竟然叫他坐在自己身边,自己的亲儿子反倒隔了一张席!”
“这还值得大惊小怪么。要不是范容两家素有恩怨,恐怕首辅大人早就收他做义子了。你们等着看吧,等到这容二公子行加冠礼的时候,不知道会给他办的多隆重呢。”
“这个容二公子,都说他是草包纨绔,我看倒未必。能跟首辅大人和范家的公子处的这么好,也是他的本事!肚子里鬼点子不会少了!”
“不过这容二公子生的真是光彩照人,眉目风流,五大世家的公子里,属他最出众呢。”
容探抱着一坛子酒横跨在树干上,听到这句话,心里总算是畅快了许多。
这几个人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少爷,竟在这后园子里嚼舌根,他听了半天,直想骂这群饭桶鼠目寸光。好在最后听了一句舒心的话,他容探第一公子的美名,倒不是吹的。
“都城的公子里头他自然是最出众的,可是要和其他人比起来,他未必就排的上号了。他那个家臣李献臣,你们看见了么?真是一表人才,只可惜他没有做公子的命,不然这五大家族的公子们加在一起,也不敌他一个!”
“都城里谁不认识李献臣呢,听说今年秋猎他拔得头筹,连圣上都对他青睐有加呢。你们说真是奇了,这容二公子有名的纨绔无才,他的臣子倒是文武皆通。他还成天把李献臣带在身边,好像唯恐不对比不知道他无能一样。”
树下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容探被他们说的有些害臊,本来想教训他们两句,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把垂着的脚缩了回来,抱着酒坛子往树上一靠。
这种话他已经不是头一回听说了,听了臊一会也就完了。他对这个不甚在意,何况李牧确实是个优秀的人,连他也是心悦诚服的,比不上李牧?那很正常!
他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
“你们这群王八蛋,就知道背后叽叽歪歪,刚才在席上,你们癞皮狗似的缠着我家公子的样子你们都忘了?!”
容探听到这个声音立即坐直了身体,嘴角咧开往下看,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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