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久没人来过了。
他吃力地从院前水井中打水,轻车熟路地将房屋打扫干净,又从衣柜中找出尘封已久的被褥,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准备休息了。
一衣着朴素,满面沧桑的妇人突然进门,发现有人时不由得惊呼道:“小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小孩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了妇人一眼,不认识,继续低头收拾。
“小少爷忘记我了么,我是照顾你母亲的婆婆啊。”妇人提醒道,即使那侍女再不受宠,在生下小孩前还是有人服侍的。
小孩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他言简意赅道:“我累了,要休息。”
妇人还想再问,听到小孩的逐客令只好道:“额,那老奴先下去了。”
小孩看也不看妇人一眼,掀了被角躺倒了就休息。不是小孩懒,他除了今早吃了笙璇采来的浆果外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野外生存的本能驱使他以最能节约体力的方式生活。
小孩素来浅眠,幼时是饿得夜夜难眠,在军营时又得时时提防沙漠中昼伏夜出的毒蛇毒蝎,更是不敢熟睡,精神时刻处于紧绷状态。所以当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时,他立即睁开了眼睛,眼里顿时一片清明,以及对外界的警惕。
“小少爷醒了啊,饿不饿,老奴去厨房弄了些吃的来,小少爷吃些吧。”妇人见小孩醒了便把一碗冒着热气的粥端了过来。说是粥不如说是粥汤更为贴切,碗内只有上层漂浮着几粒米饭,米粒甚至泛着半生不熟的白,看得出来煮的很是匆忙。
小孩终于抬头看了妇人一眼,盯着那碗稀粥许久。在那样的眼神的瞪视下,妇人手抖得几乎要拿不住碗,额头隐隐冒出些许虚汗。
在妇人惴惴不安要将碗打翻时,小孩却以迅雷之势将碗夺了过来。说夺一点也不为过,不等妇人放手已经将碗端在自己手里,端着碗吹也不吹几乎是怕人抢般仰头喝完,动作一气呵成。
小孩心中清明,素来无甚往来的人没理由半夜要给自己送粥,而且真正关心你的人绝对不舍在你熟睡时叫醒你。他想起早上笙璇不知在他身边蹲了多久,一见他醒了才把食物讨好地递过来。在笙璇的眼里他看到过担忧与心疼,可这个妇人眼里只有心虚,只有害怕,甚至不敢抬头。
小孩知道那碗粥有问题,可是还是忍不住想赌一次,用生命赌某个人的心疼。
妇人看小孩不带犹豫地喝完整碗粥,一时反应不过来竟愣在原地,直到小孩冷冷目光扫来才如梦初醒般退出房间。
她出门擦干满头虚汗,嘴唇颤抖着,嘴角上扯笑出朵花来,连带着脸上的褶皱更明显了,于幽幽冷月下呈现出贪婪自私的面目。她几乎不敢相信事情竟然会那么顺利,刚刚在那犀利透彻的目光下,她甚至有下跪承认一切的冲动。
及至半夜小孩忽感肚子缴痛,痛得冷汗直流,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哼哼,翻滚之下甚至打破了床边的粥碗,溅落一地的碎渣。
听到动静一直在门外等候药效发作的妇人立马破门而入,看到床上脸色苍白,捂着肚子打滚的孩子,满意地一步步逼近,笑容残忍。
“小少爷,别怪我心狠,跟着你们母子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好不容易你死了,军队里寻人不着补贴了一百两银子,一百两银子啊!夫人一高兴便全赏给了我。可你竟然活着回来了,那我的苦日子不是又要来了。我还要养家要照顾我的儿子,还有个赌鬼老公要养,已经够可怜的了。小少爷你……你安心去吧,我……我一定会给你烧纸钱的。对,对,不要挣扎了,你死了大家就都好了,死吧死吧……”妇人边说着边走过来用力地掐小孩的脖子想要勒死小孩,此时此刻她已经将人性彻底抛弃,堕落为索命恶魔,眼前除了那银光闪闪的银钱再见不到其他。
小孩呼吸不过来,很是难受,终是发出嘤嘤哭声,那声音微弱却哀伤,不是怕死,只怕死了再也见不到曾经对他温柔以待的那个人。他放不下,他明明还想再努力一次的,哪怕不要脸地祈求留下,哪怕要穷尽他最最不屑的弱者的眼泪,他知道那么心软的人到最后一定会放弃抵抗,只会笑得无奈又宠溺。
“你在做什么!快放开他!” 原本温柔悦耳的声音此刻却饱含着怒气,随之妇人的身体已经被强硬地甩到一旁。
小孩怀疑自己已经死了,才会听到天籁之音。直到他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几乎出于本能,小孩伸出手拥紧这怀抱,守护这温暖,他将脸埋于笙璇臂弯处,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打破饭碗也好,哭出声音也好,他只是想如果她还没有离开的话,听见声音一定会来救自己。明明对自己说得到过一瞬的温柔也够了,可是心忍不住贪求,可是这个以命为注的赌他赢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