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几不可微的皱了下眉,普安公主的生母陈婕妤淡淡的看了一眼女儿,正要说什么,就听楚言道:“以往军戏我演的都是苍鹘,也怪无趣的,今次演一回参军倒也新鲜。”
早些年圣上曾不顾身份亲自演苍鹘,便有人顺着圣上的心意,也同样放下身份演戏玩乐,后宫女眷也多向太后表演,讨得欢心。
大抵是没想到楚言这么痛快的应了,众人微愣,只觉得楚言笑的淡然,一双眸子也波澜不惊。正愕然间,一个细细的声音气息不稳的说:“茜茜身体虽然无恙,但还是注意一些的好,不如让妹妹与姐姐一道演吧!”
说话的是兰陵公主,她与普安是双胞胎,两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性子却是两重天,普安骄横爱争,兰陵性怯柔弱,此时说出这话,大约是受陈婕妤的示意。
“还是十四娘会关心人,姐妹相戏更显乐趣,殿下说是不是?”杜贵妃赶紧道。
“就你知道疼你的外甥女!”太后笑着出息她道。
杜贵妃赧笑,正要再说,一旁的韦德妃便道:“那不如反过来,十四娘性子温和,演那欺负人的苍鹘,十三娘娇蛮动人,演那受调笑的参军,如此反差想必更加精彩。”
普安愣住,没想到一眨眼事情就变了,还不待她反驳,陈婕妤就淡淡的说:“十三、十四快去准备,莫让殿下等久了。”
她一发话,普安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和妹妹一起去换衣裳了。
都是这韦德妃,搅和来搅和去的,活该一直都在杜贵妃之下!普安心里恼怒,三天前圣上原本想要罚她,幸好被太后拦住了,说楚言失足一事既然是因为宫人疏忽所致,圣上罚她岂不是在告诉别人这事是她做的?如此才不了了之。
普安斜眼又看到杜贵妃,更是又恼又酸。明明无子无女,也已经三十三岁了,还深受圣宠,被封为贵妃,真是可恶。
襄城公主起身,亲自煮了茶,举止优雅,端庄大方,纤细白皙的手指拎着金丝琉璃茶壶给众人一一倒上,跟楚言相视时,明眸微转,轻轻一笑,示意她小心烫口。
楚言双手端起茶碗,朝她微微颔首。
琵琶声响起,换好衣服的两位公主也上了台。虽然角色反了过来,但兰陵放不开,不够趾高气昂,仍是弱不禁风的样子,普安也不够柔软可欺,依旧盛气凌人。欺负人的不像是欺负人的,被戏弄的又不像是被戏弄的,两人这么演着,既怪异又意外的好笑。
太后看的津津有味,叹道:“三郎年轻时也亲自给我演过军戏,当时我觉得以后再看别人来演唱都不及我儿,没想到今日十三、十四娘却能比之一二。”
楚言同样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似乎看的很入神,没有察觉那几道审视疑虑的眼神。
没办法,她就是再想表现得明朗,像以前那样张扬玩闹,也是有心无力。不过,就是上辈子她也没有计较这件事,毕竟是圣上的女儿,没有多少人愿意让李家皇室的名声受损。
台子上兰陵正拿着细竹对普安指指点点,普安似乎忍不下去了,劈手就要夺过竹子却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角,往前一趋扑在了兰陵身上,二人双双跌倒,幸而周围的伶官拥住了她们。
太后无奈的摇摇头,陈婕妤安然不惊,一点儿也没有担心女儿的意思,其余人是想笑又不能笑。
一个宫婢进来禀告说,丽正书院送来了经书,两个常侍在她身后,手中的托盘上放着几卷卍字纹的锦边硬黄纸。
太后也不再看台上,拿起其中一卷展开,最前头书写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八个楷字,严谨工整,笔锋利落而又收敛沉稳,单是看到这几个字,太后就忍不住叹道:“当今大周,又有几个人的字能比得过燕郎?”
“殿下说的是,字写的好看倒也不难,难的是自成一派,人如其字。更况燕郎还是少年得成,这等天赋让人羡慕不得,但他也得多谢圣上与您的赏识,不然他年纪轻轻又哪能闻名大周?”韦德妃赶紧夸赞道。
其实太后年事已高,哪还会自己看书?都是让下面的人给念着听的。至于这些经卷,都是太后要在夏至祭祀时所用。
太后点着头对楚言道:“燕郎的书字在东都若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今日你就从里面挑一卷拿回去读吧!”
楚言不知太后何意,视线落在经卷上,稍作思考便一一看过,然后在一堆卍字纹锦边卷轴里看到了一卷流云纹锦边的硬黄纸,她眸光微闪,解开一看微愣,复而笑道:“可能是书院那边的人搞错了,竟然有一篇道家经典,不如殿下就把这个赏给明河可好?”
太后也没看,颔首道:“既然你中意,那就拿走吧!我让人去丽正书院知会一下燕郎,也不必还回去了。”
楚言跪下谢道:“燕郎的经书难得,明河谢太后殿下赏赐。”
太后信佛,对道家的东西自然不觉有用,也不知这本被放在佛经中的道家经典,太后是有意还是无意。
杜贵妃的眼神变了变,韦德妃的嘴角也闪过一丝嘲讽,前头才夸了人家,接着就把这不喜的东西送人,还真是打人脸呀!
普安与兰陵换了衣裳回来告罪,太后笑骂了她们几句,众人又接着看戏。午膳过后,太后便说乏了,先回迎仙宫歇息,杜贵妃则带了楚言去自己的宫殿里。
关上房门,杜贵妃这才叹了一声,道:“你也不要怒恼不甘,所幸你无事,这就过去了吧!”
楚言淡淡一笑:“茜茜晓得,姨母放心便是。”
杜贵妃心里的疑惑却更胜,这性子怎么感觉大变,以往的那股灵动明丽呢?
楚言感到了她的不解,只道:“姨母不必多想,只是那一摔,让茜茜想明白了不少,只觉过往恍如云烟,不值一提罢了。”
杜贵妃愣住,轻叹一声:“好孩子,明白的多也苦的多,姨母只希望你健康无忧,离宫里的是是非非都远远的便好。”
楚言抿嘴一笑:“姨母放心,茜茜明白的。”
杜贵妃抚了抚她的发鬓,这丫头平时也安分守礼,只遇上赵怀瑾的事情就像变了个人似得,偏偏亲家定国公也不管教,还帮着她闹。
想着杜贵妃忍不住摇头,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叹道:“你舅父也真是的,我让大郎来京城备考,他却一直推脱。考科举,没有比在京城的学府里更有利了,他又有我这个姑母。”还有楚家这样的亲家。
“舅父大概是想让表兄用真凭实学来考中科举,姨母也知道,舅父也是一个坚定的人。”楚言想起只在小时候见过的杜家表兄,还有那个比她小一岁的表妹。
“你说的好听,他哪是坚定,他那是固执!”杜贵妃摇头,“我这个阿兄呀!一直因为当年的事情而埋怨你外祖父。”
楚言的外公杜源当年被贬至永州,一直做了十年的永州司马才被当今圣上召回东都。仅仅只是召回,并没有任职的旨意,所以杜源只带了两个女儿回了东都,心里想着将两个仙姿玉质的女儿送给勋贵或宫中,以换来在京任职的机会。
大儿子杜峰不愿意,却无力阻止。楚言的母亲杜娆是幸运的,与她的父亲是情投意合,而姐姐杜妤却被送入宫中。杜峰因此一直不愿进京,凭着自己的本事做到了扬州刺史,自然也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借此来平步青云。
“再说只要大郎来了京城,未必需要我多言,自有人会照顾他,越早来京城行卷,反而才能让考官知道他的文采,来的晚了,大家就只知道他是我的外甥,是楚公的亲家,反而会忽略了他的才华。”杜贵妃微微摇头,对自己唯一的兄长无可奈何。
楚言明白她的意思,便道:“茜茜回去后会让阿翁写信劝诫舅父,让阿翁以长辈的身份压一压舅父。”
“也只能这样了,要麻烦国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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