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内, 段卓宴斜躺在榻上, 玩转着手中精致的鼻烟壶, 闲闲说着:“我不远千里从长安来,亲赴肃州为你调兵遣将,你倒好, 只顾陪着岳浩媳妇赏花, 很是惬意。”
“我媳妇。”伏案疾书的陆晋良并未抬眼, 只坚定回了一句。
将鼻烟壶收回衣袖中,段卓宴难得坐正了身子,问道:“你确信是她?或许,人有相似。”
“我从不会认错她。”陆晋良说完,将刚写好的案卷往段卓宴跟前一扔:“你可以回京复命了。”
段卓宴轻笑:“请神容易送神难,可知我从肃州调兵, 浪费了个多大的颜面。”
陆晋良自然晓得,肃州守将周放曾是武安侯府的家奴,若不是侯爷当初的举荐,亦没有周将军的今日,肃州的兵, 只得段卓宴亲至,才能调遣得动。
“我刚帮了你大忙, 连你一口茶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要赶人了?”段卓宴说罢, 继续道:“至少该请我尝尝凉州的小烈口。”
“世子妃不是怀孕了么。”
说起家中妻子, 段卓宴眼神温和许多:“有母亲照应着, 无碍,难得有你的热闹看,可不能错过。”
正说着,却看陆晋良起身往外,不禁唤住:“又去哪儿?”
“给我媳妇买酒去。”
说得理所当然,却是叫段卓宴嗤笑:“你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怎么,想趁着岳浩受困时,把人抢回来?”
“嗯。”陆晋良回答的大大方方。
段卓宴却是说着:“庞总兵刚死,冬青顶上一堆破事,你不会指望我一个人处理?”
“本来没这么打算,可你不愿意回京,那就麻烦代劳了。”说完,想起件事情,顿住脚步,回身看向段卓宴:“记得去年你去东海,得了一颗成色极好的夜明珠?”
段卓宴很是警惕:“少打我注意,好不容易得来的,你知我没甚癖好,就喜欢收藏这些玩意,即便是兄弟,也没得商量。”
“莲鹤方壶。”
段卓宴一听,眼睛一亮,道:“你我自幼长在一处,感情岂是一般兄弟可比,你即开口,哪有不给的道理。”
段卓宴惦记他这东西许久,想不到如今一颗夜明珠就换了来,自是欢喜,待他从喜悦中反应过来,陆晋良已经没了踪影,段卓宴叹息一声,看来庞总兵那个烂摊子,真要自己来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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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酒肆如往常一般热闹,正值午时饭点,两层的小楼早已满客,陆晋良置身在嘈杂中,缓步往里,从他踏进酒肆的第一瞬,就看见了最里面坐着的王韵然。
“客官,您的小烈口。”小二将酒壶放置桌上,却引得王韵然讶异:“我没要酒。”
“我请你喝的。”陆晋良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很快,在王韵然身侧落桌,替她斟酒。
王韵然蹙眉,微微不悦:“你跟踪我。”
陆晋良摇头:“你信不信心有灵犀。”
被刚入喉的酒呛住,王韵然连连咳嗽,感觉到背后一只大掌正替她顺气,她不自然扭开了身子,对这个阴魂不散的晋王,她总有些熟悉感。
小二接二连三送来的,都是王韵然喜欢的吃食,待看见最后一盘桂花糕时,不禁蹙眉,她素来不喜欢甜腻的糕点。
“我以为,你想找我。”陆晋良说着,将一块桂花糕夹入王韵然碗碟中。
王韵然挑眉:“我找你作甚,我没有和离的打算,阿爹的手稿有王爷收藏,也没什么不好。”
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是怄得很,甚至盘算着,从驿馆将东西偷出来的几率多大。刚一抬头,却看见陆晋良嘴角含笑,有些不明所以,却看得她心慌,忙低下头,夹起碗里的糕点吃着,以掩饰心情。
出乎意料的,桂花的清香萦绕齿间,糕点入口即化,却软而不腻,不禁一连吃了好几口:“这家的糕点竟也好吃。”
给她又添了杯酒,道:“可惜这里没有碧螺春,桂花糕配着清茶,才更好。”
不知为何,王韵然似乎能想象出碧螺春就着桂花糕的滋味,确是人间美味,还未来得及质疑自己此时的感知,却听陆晋良清浅一句:“我远比你自己,更了解你。”
当年在洛城,王韵然只以为是自己费了心思引得陆晋良注意,叫他一步步喜欢上自己,却不晓得,陆晋良也在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喜好,却不是为了讨好,真心喜欢一个人,是希望晓得她的全部。
“怎么可能,即便自幼一起长大的岳大哥,也不敢说比我自己更了解我,何况从未谋面的王爷您。“
说到岳浩陆晋良眼角微微一挑,道:“相知并不在于所处时间。”
“你若能猜出我接下来想去哪里,我便服气。”王韵然仰着脖子,说道。
这般不服输的小性子,和当年一模一样,这样的王韵然,是他最喜欢的。陆晋良将酒壶封好,起身:“走吧,我送你去见言将军。”
在王韵然讶异的神情中,陆晋良走出酒肆,将马牵来。饶是在马背上长大的王韵然,见着陆晋良的宝马,不免赞叹:“此马能日行千里,怕是桀骜难驯。”
“你上去试试。”陆晋良将缰绳递给王韵然。
即便跃跃欲试,却也晓得汗血马是认主的,当年岳大哥看上了突厥将军的汗血马,想趁将军与言爹爹叙话时,偷偷上马骑一段,可惜人还没在马背上坐稳,就被烈马甩了下去,在床榻上躺了好些天才能下地走动。
她的马术比起岳大哥,差了许多。
见王韵然犹疑,陆晋良直接将人抱上马,突如而来的接触,叫王韵然惊叫出声,而下一刻,却是惊喜,身下的汗血马呼噜了一声,却是温顺得很,仿若与她相识多年一般。
“我的马是认主的。”陆晋良抚了抚马背,朝王韵然道:“它很喜欢你,你可以骑着试试。”
不待陆晋良说完,王韵然已是挥鞭,一人一马眨眼就到远处,陆晋良换了马,紧随其后,二人不一会便出了凉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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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山脚下,仍旧是一新一旧两座坟冢,新坟上‘言檀’二字很是醒目,陆晋良远远看着,已很是不悦。
王韵然走近,解释着:“言爹爹毕竟是谋反罪名,岳大哥怕我受到牵连,便立了一座假坟。”
陆晋良抿唇不语,看着她将食盒里的羊羔肉和小烈口端出,摆在坟前,陆晋良很是自觉地退开许远,坐在转角处的沙丘上,即便听不清远处的谈话,便是这般看着她的身影在视线里,他亦是开心的。
待日头渐渐往昔,将黄沙中缓缓走近的王韵然的身影拖的很长,她周身仿若散发着金色光辉,或许无须夕阳映衬,她在他心里,一直是有些光辉的。
王韵然走近在他身侧,陆晋良没有起身,而是拍了拍身侧,鬼使神差的,王韵然安静地坐了下来,在他的身边。
从沙丘上往下,入目是无垠的黄沙,不觉心境也开阔了些,王韵然开口:“你怎晓得我今日要来这里。”
陆晋良指了指食盒:“你最贪嘴,断没有将吃食收在食盒里不吃的道理,况且,你桌上无酒,想必是要过来与言将军畅饮的。”最后,看了眼王韵然的衣裙,道:“你平日不喜白裙,怕弄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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