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开了春便将人送出门去,哪知又摊上这般个事儿,只得再推上一年。
又说陶清泽同阿夭这一桩喜事,陶老夫从好容易才将阿夭盼到如此年纪,将要提到面上,哪知天公不作美的紧……
背过人去,陶老夫人那里也暗自念叨一回,早不死晚不无死,偏偏选了这么个时候,生前便那般,这死后也不让人省点子心。
自然这话也只敢在无人处独自念叨一回,可是诛九族的大不敬,自然拎得清。
陶大夫人那里却又暗地里松上一口气。这一年里她暗地里为自家儿子在沥城寻觅的许久,不久前才透过素来交好的县丞夫人得知她娘家的侄女倒是有一位到了年纪的。
又说那县丞夫人的娘家虽不在沥城,也从她口中得知她那家中的兄长原是在临县做得个七品的县官,若两家能结个姻亲,一说她这里算是同县丞家更近一层关系,再言未来亲家是个七品的官职,说出来去何等脸上有光。
如何瞧着这一桩好亲事儿,也比得老夫人那里为自家儿子定下的那桩好了个没影儿。
陶大夫人想到此处撇一撇嘴,老夫人那里心原是生得忒是偏了些,只想着自家外孙女儿命不好,想着铺衬一回。孙子总归也是她的亲孙子罢,便不用替打算一回前程了么?
只说自家姑子带个女儿孤儿寡母的这般境地,阿夭当真嫁给清泽,倘若他同他兄长一般也入得圣安城里争一席之地,届时岂不是落人笑柄么?
陶大夫人自是为自家儿子好生算计一回,那县丞夫人家的侄女如今将满十三,恰逢国丧,整个兴业皆不可行嫁娶之礼,推上一年正是好时候,等过了国丧那县丞夫人家的倒女将好十四,正是议亲的好年纪,她用了副上的赤金头面才哄的人家打了包票,只说亲自去她娘家说和,定让自家兄长应下这门亲事儿。
若真当成了,也是她陶家高攀,官家女下嫁商贾世家,如何不是高攀了呢?
陶大夫人打那县丞府里回来便好生思量一回,眼下这些算是说的妥了,只余下自家那个脾气有点子倔的儿子清泽,若他瞧不上阿夭还好,眼下却是恰好相反……
难免有些棘手起来,她吹吹的茶碗中的浮沫,千千饮下一口,顿了盾才把婢子束兰叫了进来。
“你们小姐眼下在做什么?”
“回夫人,打你出门后,小姐那里便回了自个的屋里,只一心一意的绣嫁妆去了。”束兰如实回道。
陶大夫人点了点头,抚了抚耳旁坠着的一颗冬珠又问一句:“二少爷呢,眼下可是在自家房里温书?”
“今儿晌午小厨房里做了些新奇好吃的,二少爷那里尝着味道不差,便又叫做了一份,估摸是想叫表小姐那里也尝个鲜。”
束兰话音将落,便见陶大夫人那里冷了脸,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一句:“当真是个扶不上墙的,我这里为着他舍了脸的四处去求人帮衬,他倒是好,又上赶着去贴旁人的冷脸。”
又想起阿夭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小脸,再说出口的话便生了几分刻薄出来:“也不那丫头竟是使了什么勾魂的法子,这一个两个的都上赶着往前凑,我自已生的两个便罢了。可记得前几年那表少爷带来那位圣安城的周公子,似乎对那丫头也是上心的紧,你说奇不奇?也是物极必反理,她娘那里清心寡欲的如同个姑子也没什么两样,她不过小小年纪招蜂引蝶的勾当倒是使得得心应手。”
陶大夫人如何说的不堪入耳,只一样她是主子娘,如何说如何对。束兰那里却又是不能跟着说上一道,只低着头听着便是。
凭大夫人那里牢骚上一会子,也觉得没了趣便住了口,再吩咐她一句,叫去后花园里瞧瞧二少爷清泽那里可是送完了饭,若是送完来到她这里来回个话。
束兰恭恭敬敬的应下,便出了梅院往后花园里寻人去了。
陶清泽有些尴尬的捧着个食盒奈何阿夭那里不受。
十四岁的姑娘已经生出一副娉婷之态,只一张素白小脸仍是旧时的冷颜色。
一袭长发再不作从前那般随意的绾在脑后叫人分不清性别,眼下虽不若阿茵阿菁她们热衷于打扮,倒是也挽出个简单容易的少女发髻。
原本的素白棉布袍子也换成了女儿家新兴的襦裙短衫。一阵风吹来,裙摆轻轻浮动,吹乱的何止是她鬓角的碎发,她身上清淡的香气隐隐随风传来过来,只叫陶清泽原本就跳得极快的心脏,更是乱了节拍,不能消停。
“阿夭素来不食甜,母亲那里也是如此,清润表哥还是收回去罢,免得留下白白浪费了这般精致的吃食。”姑娘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若换个观察入微的,比若周承安必定能发觉她语气隐藏的不耐,只可惜陶清泽没这份好眼力见。这两三年的相处也叫阿夭瞧见他骨子里的些许大男子主义。
比若他认定什么物件好,并不征求你的意见,便私心的认定你也会觉得的极好。好似眼前的吃食一般,他觉得的爽口,便又拿来与她,且不接受人拒绝。
“不过稍稍有些甜味罢了,阿知莫要急着推脱,只管拿回去尝了再言,若不还是不喜,表哥保证往后再不送来了便是。”
见他仍是劝人,姑娘秀气的眉头微微抬了一抬,还未言语便见大舅母身前的婢子束兰走近。
同两人福了一福,这才笑盈盈的开了口:“给表小姐请安,原是夫人那里谴了奴婢过来寻二少爷的,倒是巧的紧,不成想碰到了表小姐。”
阿夭闻言只拿个黑湛湛的眸子看她一眼,模样生得倒是讨巧,只这装傻的本事却也不差。
她微微点了点头便将曝光从束兰身上移长,伸手接过陶清润手里中的食盒道一句:“那便不打搅表哥了,阿夭告退。”
说罢便拎着那食盒头也不回的往明月小筑的方向走去。
留下陶清泽一脸痴相的盯着人背影猛瞧,到底是束兰瞧不下去了,轻咳一声笑着提醒一句:“二少爷,差不多该回了,奴婢瞧着夫人那里似乎有话同您说的,且脸色并不大好,您还是紧着过去安抚一回的好,莫叫夫人那里等的急了。”
陶清泽闻言一双浓眉只拧到一起,思量着自家近些日子也未生出什么事能叫母亲那里烦心的,如何好端端的出一趟府,便生起气来了呢?
他想了许久也未想出个所以然,便问了句一旁跟着的束兰:“夫人那里为何事动气,你只坦白同我说了罢。”
束兰打小便入了陶府,更是陶大夫人一手□□出来的,原比陶清泽大不了两岁,可以说是一道长起来的。
难免比旁人亲近些,他这般问也只实诚的同他交个底:“夫人那里似乎并不高兴,您同表小姐这里来往过密……”
陶清泽闻言一愣,这……又想起从前自家妹妹那里同阿夭不大对付,怕是自家母亲为着此事对阿夭生了成见。
他点了点头,只说知道了,便大步迈入了梅院往陶大夫人屋子里去了。
阿夭拎着那食盒往回走,只想着如何处理一回才不算辜负人一番好意。低头走的很是专注,便没注意推门出来的陶蓉。
“阿夭,你这是?”她见阿夭手里拎着的食盒便关心的问上一句,不等人回应又像是想来一般:“可是去了祖母院子里了?”只当是陶老夫人那里哄着让其带回来的饭菜。
阿夭并未反驳,想了想便将手中的食盒递了过去,只淡淡的道一句:“我素来不食甜,若表姐喜欢便拿去吃罢,若是不喜便代阿夭丢掉罢了。”
说罢只将那盒子往陶蓉情中一塞,不等人言语,只扭身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自言自语道一句:“这般处理,也不算辜负了罢。”
只说出个门便无端得了一盒子好吃食的陶蓉颇有些哭笑不得的又抱着那盒子退了回去。赵姨娘瞧见自家女儿怀中的东西,只惊奇一句:“这是何物?”
陶蓉将那盒子放下桌上道:“将一出门便碰到了表妹,想是将从祖母那里回来罢,手里便拎着这么盒子,我多嘴问了一句,她便把这食盒给了我。”
说罢又径自笑了起来:“定回从静心院里出来时,耐不住祖母一处好心,才勉强拎了一路。”
赵姨娘过来将那食盒打开,原来里面是个样式精致的吃食,只瞧着模样都挂着些糖色,陶蓉瞧见一脸了然的神色:“怪不得阿夭说她不喜食甜,瞧着这几个菜色竟是每一样都勾了糖色的。”
“听闻你嫡母院子新来了个厨子善做甜食,原是大小姐同二少爷皆喜欢食这些甜的。”
听罢自家姨娘的话,陶蓉只打心里生出一股子悲凉出来,嫡庶之差,天壤之别。
他们那厢便是为着点吃食喜好可以请个最好的厨子过来,那她呢,只瞧着同姨娘住的这么小院子,每月领着一点子微不可见的月例,免强度日罢了,像样一点的首饰也是买不起的,更莫提好看的衣衫……她们娘俩好似叫陶府遗忘了一般……
陶蓉低头瞧了瞧自家姨娘身上的旧衣,心里唉叹一句: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