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竟是有些不确定,周小公爷竟也能说出这般叫人动情的话来?
在他的认知里,周承安一贯是个玩世不恭的性格,虽是出身名门却又从来未曾靠过祖荫,他亲眼见证的他在战场上的英勇、拼命、奋不顾身……
所以当方才那些来营帐里讨巧的人用无比羡慕的语气跟口气讨论着他的出身,讨论着唯他便得了崔四的青眼……
赵显扬听得这些原是内心极不赞同的,便是他出身高门,如今在漠北所得的一切,也是他拼了命自个换来的……人只瞧见他眼前的风光,又哪知每每下得战场他身上又添的新伤呢?
饶是那般出身仍是这样拼命努力,赵显扬想原来在圣安城时他当真未曾认识过真正的周承安其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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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城陶府,明月小筑。
正值百花盛开的季节,近日里来订花草的顾客又多了许多。
自打阿夭满了十四,便不再往学堂里跑了,原是大姑娘了该避嫌。不过陶府里的书房侧室里倒是常常瞧见那道纤瘦的身影。
那也只是得了空闲才去消遣的地界,只眼下却是不能的,她紧着在院子里同自家母亲一道侍弄着姹紫嫣红的一众娇花艳朵。
才将送走一批过来取花的客人,陶瑟娘拭了拭额边的汗迹拐至内院,便见阿夭蹲在花丛里打理着一盆绿植。
她走到井边将原本冰在井水里的时令瓜果取了出来,端至常青藤下面的石桌上,才唤一句阿夭:“也不急在这一时,阿夭先过来歇一歇,喝口水润上一润。”
阿夭应声起了身,身上是最简单不过的寻常衫子,长发只随意的拿个玉钗别在脑后,额前几缕碎发也叫那汗迹浸的贴在素白的面颊两旁。
陶瑟娘瞧见自家已经生得亭亭玉立的女儿,一时心头涌起百般滋味。
一转年这些年便已经过去了,她的阿夭终于也已经长大成了人。不知那人若得这般贴心懂事的女儿,可是后悔当年那般狠心薄情的决择么?
有当年之事儿,她已经不确定为今所想。人必呐,原是世间最善变的东西。
阿夭从井边打上来一盆凉嗖嗖的水,拧了湿帕子擦一擦脸上的汗水,等洗的干净才回身往自家娘亲身边走了过来。
抬眼却是瞧见陶瑟娘脸上的落寞神色,这般表情原是在她三岁初记事时日日得见,她忘不了,也断然不会记错。
定是忆起了那人……阿夭抚了抚自家的脸,心道无端的如何会想起他,难不成是自家容貌竟是仿了那人不成?若真当如此可是不妙,自家娘亲日日对着岂不是日日神伤?
不过一想,便快步跨了过去,只往那石凳上一歪。陶瑟娘见自家女儿坐了过来,只收了思绪,将那盛着新鲜水果的盘子往阿夭面前推了推,一脸温柔的冲她道:“这般热的天还叫阿夭跟着娘亲这般劳碌,当真是苦了你了,快吃些冰镇果子降降暑气罢。”
阿夭一颗入了口的葡萄才将咽下,便听自家娘亲这一番话,只把伸往那果盘的手转了个道覆在自家娘亲已经不甚嫩滑的手上。
“阿夭只求娘往后莫再说这般生份的话,这些年娘亲一个人将阿夭拉扯成人,如何辛苦阿夭都瞧在眼里,娘样为阿夭受的委屈阿夭也是心知肚明。现在女儿长大了,能帮衬母亲一把心里很是开心,又何来辛苦一说?况且您日是都要做的事儿,阿夭又有什么做不得的,若真当谈起辛苦来,较之娘亲阿夭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她这般情真意切的话只叫陶瑟娘听得湿了眼角,阿夭从那凳子上移开,只矮身蹲至陶瑟娘身前,俯身趴在她腿上,这是她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儿。
陶瑟娘不着痕迹的拭了拭眼角,继而轻轻抚着自家女儿纤瘦的后背,仿佛旧时一般。
只听底下传来阿夭闷闷的声音:“等阿夭再长大一些,想去一趟圣安。”
她这句话只叫将将平息了情绪的陶瑟娘手下一顿,便停了下来,微微有些迟疑的开了口:“阿夭……想去圣安?可否告知娘样原由。”
阿夭起身抬头仰面看着自家娘亲那张已经稍稍叫岁月染上痕迹的面庞,弯了弯眼角说一番能叫她安心的话来:“清润表哥临行前,曾同阿夭说,待他那里安顿下来,便接了阿夭去圣安瞧瞧帝都里的繁荣景象。阿夭觉得机会难得便应了下来,前些日子也同清润表哥那里有几封书信来往……只叫阿夭同您商议一下,等定下日子便派人接阿夭过去小住。”
“你想去见识一回圣安的繁荣昌盛娘自不会拦着你,这是好事儿……只你是娘打小看大的,娘知道你素来最是心重,所以才想同你认真说一句,人生原便是变化莫测的,许多事儿也不是不难熬,只再难过日子也总要过下去,一切都会成为过往,历经岁月的洗礼之后,有时再回首早就没了当年的心境。娘亲这里早便放下了,阿夭也一道放下可好?”
阿夭瞧着陶瑟娘温婉坚韧的容颜,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从小便记得娘亲教诲,只言女孩不必整日把时间沉溺在针线女红上面,要多读书才好,女子不比男生可行路万里,那便破书万卷,山河美景自由书中取,做个眼界开阔,胸襟豁达的女子。笑看人生事,淡然过人生。娘亲字字句句阿夭时刻铭记,也深以为然,娘亲这里却是不大相信女儿了呢?”
说到最近小女儿家的神态终于显现了一些,颇带些撒娇的味道。
陶瑟娘伸手抚了抚阿夭额前的碎发,素白小脸上的那又乌黑的眼睛此时至是灵动。她点了点头便漾出个慈爱的笑脸安抚一句:”阿夭莫委屈,娘亲自是信你的。”若不信你,又还能信谁呢?陶瑟娘只在心里默默添上这一句,面上笑容不减半分。
“那娘亲可是应了,阿夭要去圣安一事儿?”姑娘眼睛亮的吓人,只叫陶瑟娘爱怜的摸摸自家女儿的可爱异常的小脸,温柔的点了点头。
阿夭见她许了,才起身道:“那阿夭便同清润表哥去回上一封信函,也不必这般急,待忙过秋天再作打算不迟。”
“好都依你。”少见这般神采奕奕的女儿,陶瑟娘越发不想拂了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