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皇帝收回思绪,眸色变淡,问:“这几年去了哪些地方,在外面可辛苦?”
皇帝不知道自己儿子那冷清的一面一向是伪装出来唬人的,成钰也不知道她已经被亲娘出卖了。
她直接将路上准备好的那一套说辞搬出来,天南地北一通海吹,从岭南宋国扯到滹沱河以北的夏国,眼看就要扯到东瀛南洋了,结果眼见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就赶忙及时打住。
皇帝不喜欢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这样黑脸的结果,她也并非没有预料,最坏的后果就是惹怒了皇帝被罚跪几个时辰,这种事儿在之前的几年皇宫生活中,她早就习以为常。
从她五岁那年在这个世界睁眼开始,便近距离地见证了她的便宜爹妈如何争吵冷战,这两人不能离婚也是很辛苦,但皇帝连坐到她身上却是有点过分。
皇后也是看透了这点,这才在六年前使了一招金蝉脱壳将她扔出宫门,讨不到皇帝欢心,那就不必在宫里继续装鹌鹑,只能自己去给自己挣点家底。
她常常自觉自己倒了九辈子霉,或是上上辈子恶贯满盈,这辈子才托了这么一对父母。
成钰琢磨了一下,又不甚熟练地补充一句奉承:“托父皇洪福,儿臣并不觉得辛苦。”
皇帝青着脸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脸色几经变换,最终险险地恢复如常,并未发怒,只是神情冷淡疏离地说:“这些年你在外面奔波,可有将学业落下?”
萧成钰:“儿臣时刻谨记父皇叮嘱,读书写字一日不敢忘记。”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是琢磨她这句话的水分有多少,随即便在古书中挑了几句问她。
成钰略有诧异,估计明儿的太阳会打南边上来。毕竟从前她在宫里的时候,皇帝一向是不耐烦考校她功课的,她按捺下心中疑虑,一一答了。
皇帝只是点了点头,未说好,也未说不好,随后又让她写几个字来看。成钰余光在萧成乾脸上扫过,已经可见他的笑容有些不自在了。
她觉得有些好笑,想了想,上前写了两行《老子》里的句子,不知这样明目张胆地暗示给皇帝看,能不能让他偏到脚后跟的心宽松少许。虽然她也知道皇后这次让她回来是打的什么主意,但先过了眼前的局面再说其他不迟。
她习的是柳体,曾经在宫里读书的时候还按照老师的要求规矩写字,离宫之后没那么多拘谨,均匀硬瘦留了五分,却丢掉了骨力遒劲、结体严紧,带了些随性散漫。若柳先生冥冥之中知道她将柳体写成这番狗模样,估计会直接气得掀了棺材板跳出来指着她的鼻子臭骂。
皇帝盯着这幅字看了会儿,只凝眉说了一句“路子跑野了,浪费了章鸿给你开的蒙”,说罢,摆摆手让刘朝恩将纸笔收下去。
成钰也听不出这到底算不算训斥,本以为这就要放她回去了,谁知皇帝又问了一句,“来之前可用过膳了?”
她在外面待久了,与人说话办事习惯直来直去,脑子太久未转,多少生了点锈,一时没反应过来话中意思,直不愣腾地回了个“尚未”。
皇帝从御案之后起身,大手一挥,道:“皇后未在宫中,你今晚就在这里用膳,刘朝恩——”
跟在皇帝身边的人察言观色是第一要紧的,刘朝恩忙躬身应是,吩咐小太监去办,顺带去昭阳宫里通报。皇帝看了看一直在旁边当木桩,如今脸色不太好的萧成乾,又添了一句,“老三也一起留下吧。”
萧成乾立马笑意满面地应了。
皇帝身居高位惯了,大约觉得让你一起用膳已是天大的恩赐,语气中直接便是不容置疑的吩咐。
原本萧成钰千里奔波已经是身心俱疲,应付这一会儿已经挺累的,只想安安静静吃顿饭好好蒙头睡一觉,刚还心中庆幸皇帝竟然没训斥数落她,大约是老天爷开眼了。
结果她转眼就发现原来老天爷是个白内障,定要她将这出父慈子孝的戏码演到底。
成钰一句拒绝的话在嘴里来来回回晃荡了好几趟,最后还是理智地配着满脑子郁闷遛回了肚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