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她又问:“六殿下这几年腿上的毛病可治好了?”
那宫女摇摇头,“奴婢新入宫不久,这个倒不太清楚,只是远远见过静王殿下两次,他都是自己推着轮椅走的。”
萧成钰想到昨晚皇帝说让她和兄弟们叙叙旧,金口玉言自然得遵循,正好眼下没事儿,也不去加一件衣裳,直接转身漫步往外走。
秦嬷嬷正好从殿外进来,见状忙问:“殿下这是要出门?朱公子说了今日会再来求见。”
昨晚做梦的空档里,萧成钰终于反应过来,朱公子就是朱易,她曾经在宫里的伴读,她舅舅的养子。这人小小年纪就会表面一套背地一套,两面三刀得炉火纯青,时不时在她面前怼天怼地,贱起来能上天,伪君子的所有特质被他占尽了。
她曾经挨打受罚有一少半是皇帝嫌弃,一少半是皇后苛刻,剩下的,就是朱易这货耍奸使坏连累她背锅,那个吓哭她四哥的蟑螂就是朱易的杰作。
萧成钰面无表情:“我去六哥那一趟,朱易若来了就让他候着。”说完也不等秦嬷嬷去拿披风,挥退了要跟上来的几个宫人,只领着那个叫初荷的宫女,顶着身上略显单薄的夹袍走出殿门。
雪早已经停了,稀疏的树枝纹丝不动,天空放亮,有将晴的迹象。
萧成钰和六皇子萧成安同岁,当初在宫里的时候,他们两个最要好。如今萧成安虽然不再去上书房读书,但年龄不到,仍旧在东宫南边的承芳苑住,从昭阳宫过去,要过两条长长的宫道,再抄近路穿过御花园。
此时御花园东北角的腊梅已经开了,从角门进去,远远能闻到扑鼻的梅香,带着大雪初霁的冷清。梅林里有几个宫女太监正拿着小瓷罐拨花瓣上积的雪,旁边一个拿着拂尘的太监在指挥。不时还要训斥两句。
萧成钰觉得手冷,有些后悔方才逞能没拿手炉,还好外袍的袖子略宽,双手能揣进去。她往那里瞥了一眼,自觉是个粗人,对这种附庸风雅的事情没什么兴趣,揣着袖子加快了步子。
可有时候偏偏就是这么邪门,有人就是上杆子想要往跟前来凑。还未来得及从这片梅林旁走过,萧成钰就听到有个太监在高声朝这边喊:“那个奴婢,你哪个宫的?过来搭把手。”
萧成钰对太监一向没什么好感,总觉得这种人都有心理疾病,只是各人轻重不同,听到这有些嚣张的语气只是皱了皱眉,但也没准备理会。但她没想到,身后跟着的那个宫女初荷已经止住了步子,转过身殷勤问:“李公公有何吩咐?”然后就一溜烟儿小跑着过去了。
萧成钰:“……”
这特娘的是什么事儿?到底谁是主子?
她侧身回头,就看到刚才指挥宫女拨雪的太监捧着一个半尺来高的青釉大瓷坛子放到初荷手里,差点将她坠了个狗吃屎。
初荷费劲地抱着大坛子,脸上带着点迟疑,朝这边看了一眼,说了句什么,结果被那个李公公给怼了回去,然后她就抱着罐子,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抛下她这个主子走了。
萧成钰:“……”
刚还觉得这宫女有上进心,转眼就用这么打脸的证据证明她有眼无珠?
那个李公公见初荷走远了,这才甩着手里的拂尘搭回臂弯,慢悠悠地晃过来,直到成钰跟前一丈远的地方停下,对着她象征性弓了下腰,一脸假笑地捏着嗓子道:“奴婢眼拙,竟没看出来是七殿下,据说昨个晚上殿下才回宫,奴婢没来得及去给殿下请安,还请殿下赎罪。”
萧成钰只是一脸冷清,站在堆雪的腊梅枝下垂眸看着面前躬着背的太监,隽长的眉眼勾勒出一条惊艳的弧度,配着一身靛青长袍,冰天雪地里长身玉立,竟好似一道水墨画——若不是揣着双手就更好看了。
李兴是贵妃小郑氏宫里的大太监,仗着小郑氏和睿王母子俱得宠,这两年在宫里横行霸道惯了,即便知道这是皇七子,但一个连封号也没有的皇子,即便是皇后所出,他也有点不太放在眼里。毕竟这几年宫里的风向在那里摆着,睿王和七皇子孰轻孰重,眼睛不瞎的自然分得清。
萧成钰看这太监一脸你奈我何的欠揍表情,眼神四处飘忽,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后台很硬,一般人不敢惹。
她第一次见到这么会找死的人,觉得这人脑子里的坑估计能盛得下整个太液池的水,嘴角也懒得扯,淡淡道:“既然昨日没机会,现在本宫便给你机会请安,是直接三跪九叩还是先回去沐浴焚香,都随你。”
李兴一听,有些愣了,他抬头看了萧成钰一眼,有些不可置信,随即又扯开假笑:“殿下说笑的吧?”
萧成钰揣着手动也没动,垂着眼皮看他,面上表情不露分毫,淡泊平稳的一双眸子落在他身上却如覆了一层冰:“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本宫跟你说笑?”
语气虽淡,却字字如刀,刀尖上裹挟了西北边关的风霜寒雪,带着凌厉的寒意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