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他就要下去,她叫了他一声,说:“若守卫太严密风险太大,就不要去了,我们现在就回,其实有些事情问不问都没什么差别,答案我差不多心里也有数,即便问了,估计结果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段时因动作不由停住,回头看她,盯着她的眼睛问:“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成钰平静回视,实话实说:“是,但今晚不管是谁跟我一起来我都会是这个态度,我一直都不希望有太多的人被我牵扯,但十多年来却不断有人被牵扯进来,我知道的能排上号的人物一把手都数不过来,他们背后都是拖家带口有家室的人,若被连累就不止是一人的事,何况还有皇后瞒着不告诉我的,到底有多少人,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一直在江湖行走,可能对世家宗族的事情不熟悉,你虽是一个人跟着我出来,可一旦被发现,你代表的可是整个段氏,闵绍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我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段时因的眼睛在远处的火光映照之下闪了闪,他动了动唇,一伸手拉住她,却只是说:“相信我,不会被发现。”
他说得太认真,她看着他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原本有些不安的心,竟然就渐渐定了下来。
她竟然不知自己何时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不由妥协地吐了口气,“另一拨人不知道是谁,我们一定要小心。若被发现了,你藏好自己,不用管我,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
一路上谨慎地翻墙避人,南苑行宫不小,他们又往西北方穿过了几道墙,这次终于找对了地方。
远处还有巡防卫在大呼小叫地抓人,但这处院子一直静悄悄的,四周火光通明,外墙上都插了火把,但明眼一看,就可以发现火把不少,人却没那么多,应该是被那拨人引过去一少半,这倒是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两人蹲在一丛矮灌之后,看着前面院子的防守,萧成钰小声说:“我们怎么进去?”
段时因扭头看她,正好被她侧面一缕翘起的头发扫到鼻端,一时竟忘了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没听到回复,“嗯?”了一声扭头,就看到旁边人侧面对着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的院子,除了耳根一丝微红,别的没什么异样。
段时因平静了一下思绪,开口说:“先等一等,这里一个时辰换一次防,那个时候最松懈,你若困了,可以靠着我睡一会儿,待会儿我叫你。”
成钰顿了一下才道:“我没那么矫情,做斥候那会儿,也曾两天三夜不……”说到这里,她闭了嘴,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这人面前时透露的东西有些太多了。
两人之间一时静了下来,没多久,一声闷锣声响,守卫换防,有人开始打哈欠,他们离得近,甚至可以听到有人在小声说话。
段时因将面巾扯上来遮住脸,扭头便看到旁边的人也只剩下一双细长黝黑的眼睛露在外面,两人对视一眼,点了下头。
换防的人还没到,出去追人的巡防卫陆陆续续回来,什么也没追到,外墙阳角处有两个人凑在一起说话,其中一人正说着自己房里藏着一小壶酒,突然听到身后“啪嗒”一声什么落地,周围瞬间暗了两分。
两人扭头看过去,原来是一支火把掉落熄灭了。一人往前走了两步,捡起火把,到数步开外引燃,重新回来别到墙上,另一个人觉得身后掠过一阵风,扭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自觉有些疑神疑鬼,也没有在意。换防的人迟了这片刻终于到达,这两人与新到的对了一拳,互道一声辛苦,便一起列队离开,新到的站在方才那两人的位置,似乎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段时因带着萧成钰在院内墙根落下,两人背靠山墙,黑暗中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说话。刚才那人扭头的那一下,确实是有些惊险,若他再往上看一眼,必然能看到两人还没来得及完全跳下来的身影。
四周一片寂静,抄手游廊下点燃的几盏琉璃灯将院里照得晦暗不明,已经入了子时,两侧厢房也是黑乎乎一片,应该是所有人都已经睡了。
两人放轻脚步一起往主卧外走过去,直到窗棂下,成钰犹豫了一下,考虑如何不惊到皇后。
这时段时因突然拉住她的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里面,比了个二。
下一刻,皇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仍旧如往日一般冷峭:“你来这里做什么?不知道你那位大哥布置的这些就是在防着你的吗?简直是在找死!”
另一道声音低沉黯哑:“我这条命二十六年前就该绝的,无所谓找死不找死,但有些事情我若不过问,谁知道你这个疯子会搞成什么样。”
成钰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微微睁大,手指骤然攥紧。段时因的手指几乎让她捏断,诧异看她。
这个声音……萧成钰记得,她听过,除夕宫宴之前她去昭阳宫求见却没见到,但离开之后又有个男人前去,她远远看到那个身影,他的声音被风一吹,隐约落入她的耳中,就是这个。
若她没猜错的话,这就是那位她一直没有谋过面的二叔,镇压土司十七年未归的贤亲王,萧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