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行越远,竟扯到了用兵的所在。起先觉得匪夷所思,可听了吴相平此言,竟然也渐渐觉得有几分道理。
“他既然能扮猪食虎这么多年,自然不是个冲动的人,原来当日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吴相平笑道,话里几乎还带了几分称赞
熊子明心道:“但此事再怎么“冲冠一怒为红颜”,说出去也是丑事一桩,顶着个辈分名头在那里,便是罔顾人伦了。”
然而这话却是在吴相平面前说不得的,因为说到罔顾人伦,吴相平也是其中之一。
此人学的是三纲五常,冒的是天下大不韪,不顾反对地娶了自家外甥女,虽然对着那外甥女三从四德,两人算是夫妻恩爱恩爱,但也受了好些旁人的议论,至今也没有孩子。
熊子明只将不好说出口的便隐去不说了,挑了个最稳妥中庸的回答来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吴相平忽然笑了起来,口气平和,聊着圣人的私事,倒像是在谈论邻里家常:“你说这太后乐不乐意?”
熊子明真是觉得他这话没法接,沉默片刻,却听到吴相平自顾自分析道:“我看她是不乐意的,我看她自打垂帘听政以来,便好似得了先帝命令给陛下守江山的一般。如今实权给削了个干净,哪里会好过?”
熊子明道:“大人,如今万事都还没个定论,只知陛下同太后娘娘尚未闹僵,您就这样分析了个透彻?”
吴相平微笑,却是十分坦率地回答,可这坦率倒像是在开玩笑:“我这铁口直断的功夫,放到江湖上可是能一卦千金的。”
语毕他一转面孔,看了眼门外:“你看,这求卦的人来了。”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天气热了一段时间,一场大雨浇个倾盆,总算是凉了下去。愁云散尽时,天光熹微,照出个大夏盛世来,宫宇楼阁依旧在,全然不见经了一场戡乱。
赵西楼确乎是病了,天气骤凉时,一夜的功夫,便给冻出了风寒来。
赵西楼心道:“连城这雨祈得,还真是同我八字不合。”打了个喷嚏,依旧要喝药,远远闻着今云煎起的味道,飘飘荡荡至此间,让她无由想起入宫那几日的事情。
如今院子里撤去了好些人手,清净是是清净,冷清却也冷清。赵西楼过得向来简单,是十多岁少女时代在那些困窘境地中练就出的随遇而安。
人闲下来总想找些事情来做,侍弄花草的事情她做不来,兰花也给她当作了蒜头养,想养个什么小玩意儿,最后挑挑拣拣,什么也定不下来。
以前养了个小东西,如今算是给反咬一口,西南王的反叛也没有能令她生多大波澜,毕竟是人心有隔。独独长大了的小少年给她这么来一下,心里终于生了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感觉。
赵西楼最后还是放弃了多的念头,于午后半躺在榻上,读一本晦涩难懂的古书,上头的诗文足够她死磕一下午,也很容易让迅速入睡。
帷幕半遮,随风拂动,掩去帘中人的好颜色。
午后的时光最易睡去,今云将睡未睡时倏忽惊醒,还未回过神来,望着来人的脸不太尊重地瞅了一会儿,才反省起自己的冲撞。
她急急道:“陛下……”
连城动作迅速地将指尖抵到唇心,阻止了今云接下来的半截话:“太后睡了?”
今云尚处于迷茫中,望了一眼帷幕中的人影点了点头,却也不知连城问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连城道:“不用打搅她,朕就在这里坐一会儿。”
今云明明白白听出了一个逐客令的意思,却犹豫着不知此时自己是否应当退下,留赵西楼一人同皇帝独处,眼睛转了转不动,却被连城那个带着保证意味的笑容生生逼退。
然而保证最是信不得的。
连城抱臂立于床边,停了一会儿,挑了个正好正对赵西楼的位置坐了下来,上头笔墨尚未收拾,是赵西楼百无聊赖时的涂涂画画。
他便这么静坐了一会儿,隔着帘子,想回忆昨日今朝一般地隔水看花。
连城说不清道不明此时的心境究竟是如何,只知道他爱极了这样隔了三千山水一般的隔岸观火,爱极了这样他望不清明的心上人。
他看了一会儿,帘子里的人忽然道:“连城。”
原是赵西楼醒了。
连城不知道赵西楼醒了多久,也不知道她就如此沉默地看了自己多久,但他听着这个称呼笑了笑,笑里也没有被冒犯的,只是单纯表达一个高兴的意思。
亦没有给抓包了的不安与尴尬。
连城从善如流地开了尊口:“姐姐。”
青年人的嗓音似是沾了蜜糖,叫一个称呼也能听到个柔情万丈。却也像染了霜雪一般,让人如堕冰寒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