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里也过腊日节, 不过和龙都不同,燕南书院的腊日的佛教色彩并不浓重。
因为腊日本就是自先秦开始中原就有的祭祀, 到了晋时佛教徒将其与佛诞联系起来,燕南书院大部分生徒都不信佛,他们准备的腊日祭, 就只是延续了古时的祭祀方法, 而不像龙都中佛教信徒的腊日祭祀那样。晋时有裴秀作《大腊》赋曰:有肉如丘,有酒如泉。有肴如林, 有货如山。率土同欢,和气来臻。由此可观腊日在燕南书院也算是个喝酒吃肉的大日子了。
不过幸好燕南书院还是有人信佛的。
腊日前两日徐纵所居的院落就开始忙碌起来, 准备五谷祭品, 与其他院落中的肉香酒香不同, 在徐纵这里, 真是梵音缭绕、清心寡欲——同时, 门可罗雀。
康平进院子的时候只看见几个小沙门在穿梭忙碌, 忙着搭台摆放贡品。院中起了一口大灶,袅袅冒着白烟,正在蒸贡果。已经有炸好的果子盛了出来,拇指大小粗细,裹上麦芽糖, 晶莹剔透地躺在盘中。
康平在龙都郑府的时候基本没有机会过这种富有佛教色彩的腊日,见到那拇指果儿, 只觉得有些心头酸涩。
刘易尧小时候特别喜欢吃这个。但是这个孩子从小心思就重, 对自己要求也高, 每次吃的时候都抓一把,一根一根数着吃,吃到数了,就再怎么馋,都不许自己多吃一个。
她知道刘易尧腊日多半会去余香楼订贡果,特意叫贺赖孤多做了些,但不知道他长大之后口味有没有变。
“三娘在看什么?”
桓墨走上前来。他这会儿也像个苦行僧似的,用根粗布扎住了袖子,在腊月簌簌的寒风中露出了前头两截胳膊。不过这帮士子从来都是要风度不要温度,广袖大袍不见得比这样直接露着胳膊暖和多少,他大约也是习惯了冻在外头,脸色不改。
康平看了一眼院落中生徒并不多,最里头一个约莫四五十的长者同样穿着麻布衣服,用布条扎着袖子忙活,她猜测便是徐纵。
她垂头恭谨道:“马上是佛诞节,我想这边恐怕会很忙碌,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她辫子盘在脑后,身上穿着便于行动的胡服而非广袖深衣,“帮忙”二字明显不是客套。
桓墨笑道:“甚好。书院中信佛的弟子不多,有也是没什么准备佛诞经验的,石佛寺那边也要准备,只肯借出几个小沙门来。娘子若能来帮忙,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康平熟练地撩起了衣袖。
桓墨瞥了一眼她半截莹白的手腕,和她躬身麻溜地从水盆中捞出碗碟的动作,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荥阳郑家南阳侯的名字都叫郑道恭,可见是个虔诚的道家子弟,原配长女却是个信佛的。不过此女的小字“珈荣”听着却颇有佛韵,莫非是受到亡母的影响?李氏郡望在陇西靠近北凉旧地,倒是极大可能信佛。
康平像是一只忙碌的工蜂,很快就融入到那些小沙门之中,甚至说说笑笑起来。小沙门们大多也就十二三岁的年纪,石佛寺刚刚建起来,这帮孩子都是才出家不久的,心眼活络的很,在山里见不了那么漂亮的小娘子,胆子小的就去拿眼睛一下一下地瞟,胆子大点的,已经借着干活的由头,凑了过去。
康平对佛门弟子皆是十分恭谨,嘴里说着“小师傅”,把那些小沙门们哄得脸红扑扑的。
桓墨盯着她忙碌的背影,越看越觉得不像是个五姓的女子。
在建康的时候,那些高门的娘子们,各个都是弱柳扶风之姿,行动之处处处需要侍儿搀扶,广袖披帛高云髻,若见外男,还得层层叠叠的帷幕珠帘打着,方显得骄矜。那些嫁了人的夫人们更是金贵了,几乎是武装到手指甲尖尖,哪里会有她那样,撸着袖子,扎着一条紧绷绷的辫子,就这样干活的?
而且还非常熟练的样子。
莫不是因为在郑家的时候由于无人信佛,所以家中佛诞都她一人操持的吧?
他紧了紧扣在腰间用于固定袖子的十字麻布,准备上前帮忙。
康平此时却已经缓慢却坚定地一边干活,一边朝着徐纵所在之地挪动了。
操持佛诞的人少,就连徐纵这样的老先生都要亲自下场,忙得满头大汗。他刚刚清理干净祭坛,去寻沾了水的笤帚准备再刷一遍,一支莹白的手便已经将那笤帚递到了他的面前。
徐纵忙着,没看见康平来帮忙,这会儿抬头看见她那张滚着汗珠子的脸,面上因为劳作而带上了两湾红晕,先是一愣,才接过她手中笤帚,开口道:“是郑三娘子?”
康平抿着唇浅笑:“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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