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再除病歪歪的刘易尧,就方便得多了。
不过碍于匈奴刘氏在河西诸部落依然存在的威信,要在龙都就把刘易尧给弄死了,只怕没过两天河西那边就会冒出个新的“大单于”,高举为刘世子报仇的大旗杀进龙都来。
要不给河西抓把柄,也就只有借吐谷浑之手除掉刘易尧这一条路了。
高广寻说:“慕容焕不管,我们也不好明目张胆地打探。”
高淑妃过于谨慎,决计不敢在冯皇后面前流露出丝毫的蛛丝马迹,高家如今在龙都也没什么势力,自然不敢越过慕容焕去查访刘易尧的行踪。他能做的也就是跑去找找崔仲欢传个话而已。
“反正他终归准备了,也不枉我们提前支会了他一声。”高淑妃说。“不过冯氏还真是心急,我以为刘景至少能撑到五月过后的,没想到三月就死了。冯氏未免对自己也太过自信了些。”
他们这么着急,是确信自己已经在河西把动手的痕迹都给抹除了?
高广寻说:“大约是吐谷浑等不了了吧?”
高淑妃答:“这倒不清楚,反正也与我们无关。”
高家同刘家非亲非故的,高家怎么说还是汉人,刘家却是自汉朝以来就一直盘亘西北的匈奴。
“姑母,可若刘易尧没能拿下河西又该如何?”
高淑妃放下了手中的花剪,一双盈盈的大眼望向了高广寻:“那能如何?以他只怕就算拿不下河西,也要和冯家争个鱼死网破,不论如何对我们都是百利无一害的事情。让你提前通知他冯氏的计划,也是为了让他能够更好地拖住冯氏。当然,能拿下河西最好,这样将来河西十二万兵力还能为我们所用。拿不下来,也没办法,且你真觉得,冯氏想以吐谷浑来压制河西的想法,很可靠?”
如今高家不过是坐山观虎斗,偶尔煽风点火,然后坐收渔翁之利罢了。流血费神这种事情,叫那冯氏去做便好。
她嗤笑了一声:“无知莽妇。”
高广寻也笑了起来:“自然,刘易尧拿下了河西,冯氏就该焦头烂额刘易尧的势力做大。没拿下,被吐谷浑给吞了,冯氏又该苦恼她与虎谋皮导致的下场了。吐谷浑狼子野心,吞了河西肯定也不会退的。总之一切都利于姑母。”
高淑妃手中的花枝终于修剪干净了,落入宝瓶,一枝独秀。
她笑得颇为稳重:“是啊,我忍辱负重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看着冯氏作茧自缚么?”
“冯氏刚愎自用,冯居安鼠目寸光,若论谋略,实在是不及镇国长公主万一。若非当年借了代北镇兵东风,如今岂能容她做大朝堂?现今慢朝堂的将种,君不君臣不臣,好似什么正事都能用摔角来解决,还不若统统回到辽东去跑马呢。”高广寻冷笑。
高淑妃毫不客气地讥讽道:“冯皇后又要坐明堂,学吕后弄政,骨子里却还是个牧羊女的见识。镇国公主倒是眼光长远,可惜还是过分自大了些。”
“都不及姑母。”高广寻笑着说。
他怀里的慕容暄突然扭动了两下,将那翡翠九连环拍在了前头的案几之上。玉石互相碰撞发出了丁零当啷的响声。
高广寻忙问道:“阿暄怎么了?”
慕容暄揉了揉眼睛,奶声奶气地说:“阿暄困了。表兄,你陪阿暄去歇息吧!”
高淑妃掩了掩唇,优雅地笑了起来:“阿暄实在是粘你。”
高广寻抱起了慕容暄,拍了拍他的后背道:“表兄带你去歇息。”
“好。”慕容暄乖巧答道。
*
宫中的帖子压了四日才下。慕容焕帖子里说是请镇西王世子夫妇游园赏花,但两人皆知道,不过是为了通知他们刘景死讯罢了。
康平捏着那帖子冷笑:“场面话说得十足。”
慕容焕还是与十年前如出一辙。
自己的这个弟弟总是做这种掩耳盗铃的事情。
当初让崔仲欢来送她毒酒,自己不来,所以那诛杀她的令就不是他下的一般。
只要禁了大慧觉寺,就不会有满天神佛注视他犯下的累累错处。
再譬如用这烫金描花的请帖,他就不是来报丧的。
翟融云给慕容康平讲过,在大荒之西再往西,有巨鸟,名“鸵”,长足短翅蛇颈,灰羽。遇到危险的时候就刨个坑,撅着个屁股把脑袋埋在沙子里头,好像看不见那危险,那危险就不存在了。
虽然后来康平翻遍了《山海经》都没找到这什么大荒之西的鸵鸟,但是就翟融云的描述而言,如今慕容焕的行为和那鸵鸟实在是别无二致。
刘易尧垂眸:“看来他们是真想让我去河西。”
就在昨日,刘景死讯被刚从河西回来的暗卫确认了。
接连几日连续听到三回,刘易尧以为自己早该麻木。
康平帮他簪上了金步摇:“别想了,莫让冯氏他们看出端倪。”
刘易尧道:“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如何的心情穿上了华服锦衣,装作欢天喜地的样子入宫赴宴,只为等慕容焕太极殿上一句“镇西王刘景薨逝,着世子刘易尧回河西袭爵,明日立即启程。”
他跌跌撞撞走出太极殿,步履虚浮,自己都分不清是真情还是伪装。
康平扶着他,感受到他的指尖一片冰凉。
慕容焕让刘易尧明日启程,而她则留在龙都,这是他们早就预料到的事情。她在他耳边说道:“你看,冯氏如今如此得意,你不想着明日她见到我们的准备如此充分,会是何表情?”
刘易尧垂着眼还未作答,便听见路前传来车轮滚过的声音。他抬头看见一队仪仗,拱卫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朝他们这处行来。
他原以为这个女人是所谓的高淑妃,可待走近了之后才发觉似乎年轻了些许,而且,带着股毫不掩饰的趾高气扬。
康平见他目光飘远,顺着望过去,才发现了郑珍容。
郑珍容见到康平,一口银牙都要咬碎。
年前派出去的那队佣兵竟然被杀了个片甲不留,回来之后不知道这个贱人同张继明说了什么,明明可以用三百斤铜保释出来的郑大郎,竟然又加了三年的刑期。
中馈在韩氏的手里,她推诿不肯出钱,而东宫这里,郑珍容自己的体己银子也所剩无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兄在狱中过了个年!
她有心再磋磨郑三,却不料被冯皇后勒令不许轻举妄动!
这郑三给太子旭灌了迷魂汤不说,竟然连冯皇后都护住她么!
郑珍容实在是一点儿也想不透。
“三娘。竟然是你,你怎么入了宫中,也不曾向阿姐通传?”她装作惊喜,挥停了车辇。
康平看见她那张脸,就想起在青州路上那队想要装作流民的匪徒,她才懒得和郑珍容虚以委蛇,直接无视了过去。
郑珍容当下被她甩了面子,直觉气急攻心,怒喝一声:“郑珈荣,如今我为东宫妃,品阶高于你,你又是我的妹妹,我本亲热叫你,你却为何不识抬举?”
康平回过头来,浅笑一声:“妹妹?阿姐买凶在青州行刺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你的妹妹?”
郑珍容怒道:“你有何证据?郑珈荣,我看是你血口喷人吧?当初你构陷大兄谋害七郎,如今也想故技重施,构陷于我么?”
康平微微挑眉:“哦,构陷?你是说张大人、冯大人给郑玖容所定罪名是不实的?是他们弄了出冤假错案出来?二姐,郑玖容一事中你就该知道杀亲是多大的罪名。”
郑珍容一张脸红得几欲滴血,正想怒喝,却又听见康平压低了声音,仿佛是自言自语道:“我还记得青州那会儿,我一箭射穿了那个为首匪兵的眼睛。啧,他本来就独眼了,被我另一箭直直扎进另一只眼球里头,血和脑浆混在一处……阿姐,哪天你甩个西瓜在地上,也就是这般了。”
郑珍容的脸色蓦然变得煞白。
她纵使恶毒,却也还从未亲自动手杀人,更没见过那鲜血淋漓的场景。听到康平生动形象的描述,顿时觉得胸中血气上涌,几欲作呕。
康平却见怪不怪继续说:“佣兵们也不过是走南闯北,混口饭吃,谁曾想收零星的佣金,去取个弱质女流和文弱孩童的性命,竟然也能落到个身首异处的下场?阿姐,午夜梦回之时,那独眼的匪首可曾向你要过买命钱?”
她竟然还嘻嘻笑了笑。
郑珍容胃里一股翻腾——为何她能将此事说得如此轻巧!
康平冷冷看了她一眼,既然黑心能下手买凶,却听不得杀人,这女人也是够莫名其妙的了。
她不愿再与其口舌争辩,与刘易尧扬长而去。
但刘易尧却有些忧心忡忡:“此女愚不可及,却心狠手辣,只怕你留在龙都,她会不停骚扰你。”他虽知道郑珍容决计没那能耐把三娘怎样,但若总是是不是搅扰,也够烦人。
康平说:“你以为冯皇后会放纵她?等你一出龙都,我就是冯皇后为了牵制住你的底牌,她才不会让我有半分闪失,反而要将我菩萨一样供起来。郑珍容都不需要我亲自动手收拾。”
刘易尧的脸上终于有了丝稍纵即逝的笑意,他也抬手摸了摸康平后脑,轻声道:“嗯。”
康平却如触电一般呆立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