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起,我就输给你了……哈,我竟然败得如此之早。”
她又看向了慕容康平的眼睛:“现在越临近死期,越发觉冯氏当时所留之言非虚。她说我和她一样都有着先镇国公主的眼睛,因此她早该料到我会是她的仇敌。她警告我要提防你,但我知道我肯定提防不住的。”
“多谢你的抬举。”康平说。
高熙道:“你在那天营救走了太子,我派人去查时,后来我在东宫和太极殿下皆发现了地道。你是用这种方法把人救走的吧?”
康平点头。
“那天,太极殿中本放着一叠乳酪,但陛下已经无力再食用了,是你从静园过来,动了它吧。”
康平点头。
高熙笑起来:“那我明白了。”
她对着康平微微勾了勾手,客客气气地说:“请你上来。”
康平从善如流。
身后的亲兵欲阻止她:“王妃,小心有诈。”
康平却道:“我不怕。”
看着康平踏过台阶登上来站到她的面前,却最后停在了比她低一阶的位置上,高熙轻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在这个距离,她俩的对话将不被旁人听见。
康平看向妆容整齐,头发精致的高熙,道:“太后有何指教?”
高熙道:“我在这个宫中经营多年,还是知道很多细节的。太极殿和静园之间的地道荒废多年,从未有人知道,在那天却留下了你的足印。是你吧,公主殿下?”
康平没有否认。
高熙说:“所以冯后费尽心思在河西找寻的大慧觉寺舍利,就在你的手中吧?”
康平亦是没有否认。
高熙说:“殿下,请问您当时自尽之时,是如何情景?”
康平道:“我未束发。崔仲欢以阿尧性命要挟,且大势已去,我虽有恨,却不得不接受成王败寇之事实。我上一世手中累累白骨,以命相抵,不算吃亏。当时唯一遗憾还是,不曾力挽狂澜,却将这个国家往深渊更推了一步。”
高熙笑道:“我亦然。”她抬手解下了发间珠玉,丁零当啷落了一地,翡翠玉石触击到汉白玉阶碎成齑粉,她的乌发在阳光下飘散下来,却道:“终于能同殿下交谈,受益颇多,我也此生无憾了。”
康平看着她,一如十四年前的自裁于公主府前的自己。
高熙道:“愿你这次能破旧畅新。”她从自己的腰间拿下一只酒壶,“我先干为敬了。”说罢,从容扬手,一饮而尽。
鸩酒性烈,她的口鼻中皆翻出粉色的泡沫,软软倒下。康平上前一步将她接住,看着她精致的脸上逐渐褪去了血色,五官却越发平和从容。
身后的亲兵冲上来,只见到康平按着她的颈部动脉,平静地说:“高氏自裁了。”
她将怀中轻得如同一片落叶的高氏递给身旁亲兵,正欲步下白玉阶时,贺赖十九郎突然出现,道:“主上,已经搜查全宫,慕容暄不在。”
*
刘易尧和主力开进龙都之时,康平正在指挥众人拆去了御座之后落了灰的珠帘。
刘易尧看了一眼已经有些发黑发乌的黄金座椅,担忧问道:“高广寻和慕容暄皆不知所踪,高熙难道还留着一手么?”
康平想起高熙死前,心里尤其不好受。任谁看见旁人在你面前,以你自己的死法原模原样死上一次,心里都不会觉得愉悦的。她闷闷地说:“已经找三十卫派人去寻了。前头派了贺赖孤去,但他总是被罗阿斯盯着只怕束手束脚,现在我又增派了两个人去帮忙,应该很快就能有他们两个的消息。”
她摸了一把那个慕容家坐了好几代的御座,叹息一声。
刘易尧说:“慕容旭就在外头,你要让他在这坐一坐么?”
康平道:“龙都已非燕都了,他爱坐就坐吧,毕竟这也是慕容氏老祖宗留下来的椅子。唉,高家断了根了,慕容家又何尝不是。我和高熙两个汲汲营营的,最后还是什么都挽回不了,连血脉都不能延续。”
“你怎么如此沮丧。”刘易尧往她身旁蹭了蹭,将她拉进怀里,“原先你可不是这样。”
康平说:“就……有点难受。”
刘易尧拉着她的手:“你没去看医正么?”
“看什么医正,大概就是看高熙似的那会儿,搞得和我当初自裁时候一样。阿尧,你当初看着我死在你眼前,难道不会难受么?”
刘易尧却道:“难受,确实难受。但你也要去看医正。平平,你方才说你和高熙两个血脉不得延续,可说错了。”他亲吻了下她的耳垂,“上辈子你没留下子嗣,这辈子还不留一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