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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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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恕己笑笑道:“哪里得的消息?”

    雷翔咳嗽了声:“我当然没有这般能耐,是老将军朝中有人,暗中通了点风声过来。”因怕袁恕己听了消息心里不受用,雷翔又挺胸道:“所以这次剿除马贼一定要得全功,有则将功补过,无则锦上添花!”

    功夫不负有心人。

    原来这蒲瀛算是马贼中的“智囊”,先前全靠他诡计多端,马贼才能在豳州如鱼得水,如今蒲瀛倒戈,马贼的首领是个有勇无谋之人,才一相遇,便给豳州军打的落花流水,死伤大半。

    于是只能且败且逃,偏生原先的藏身之处都已经给蒲瀛供认不讳,因此竟是给人追着撵打,有几个见势不妙,化整为零逃窜,怎奈多半之人的身份也都给蒲瀛供了出来,但凡有敢回家乡躲避的,又给当地的官兵捉了个正着!

    这一场飓风般的绞杀,持续了六七日,斩杀马贼无数,群匪或被擒,或死伤殆尽,从此再也不成气候。

    连日来百姓们频听捷报,满城欢欣鼓舞,被生擒的马贼皆都押在府衙大牢,等战后统一斩首示众。

    是日黄昏,袁恕己带着阿弦来至府衙大牢。

    蒲瀛听到刺史来到,扑到栏杆边上:“袁大人,我已经如你所说,做了我能做的所有,你可不万万不要食言。”

    袁恕己回头,身后两名差人押着蒲俊来到,在牢房内呆了七天,蒲俊更加瘦了几分,差人将他带到蒲瀛囚牢前,将他放开,退后数步。

    蒲瀛隔着囚栏相看,父子相见,情形却实在尴尬难言。

    良久,蒲瀛才说道:“俊儿,你放心,我已经跟刺史大人说好了,你会没事的……”

    蒲俊不言语,蒲瀛道:“俊儿,我知道你心里恨我,但我毕竟是你爹,你从小儿就没有叫过我一声,在我临死之前,你能不能……”

    蒲瀛的哀求还未说完,蒲俊断然道:“不能。”

    蒲瀛一愣,蒲俊抬起头来,望着他大声道:“你不是我爹,我爹才不是马贼,我憎恨你,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要死就快点死,你这种人早就该死了!”

    袁恕己跟阿弦先前也退到了一边儿,听了这几句,双双瘆然。

    蒲瀛更是仿佛被人扎心一刀,他是个最心狠手辣的人,却想不到自己的亲生儿子竟是如此“绝情”。蒲瀛道:“你、你……”

    忽然是蒲娘子哭着叫道:“俊儿,你不可这样没心,你爹是为了你才招供的,是他救了你的性命,明日他就要被处斩了,你难道不能成全他最后的心愿?”

    任凭蒲瀛再凶悍残忍,这会儿也有些战栗。

    蒲俊笑笑,垂头道:“其实,我曾经看见过他在我们家里出现过。”

    在场众人均都诧异。蒲俊道:“当时我不知道他是马贼,更加不知他是我爹,我还以为、以为是我娘不守妇道。”

    不远处,蒲娘子被差人押着,几乎跌跪在地上。

    蒲俊继续说道:“可是我从来就胆小,我不敢嚷嚷出去,就只能闷在心里。”

    蒲瀛情不自禁唤道:“俊儿……”

    然而蒲俊忽地又厉声道:“但是你知道吗?现在,我宁肯那就只是个野男人,因为就算是野男人,也比有个当马贼的爹要强百倍!”

    众人都又骇异,而更令人骇然的事情还在后头,蒲俊说完后,握拳瞪着牢中的蒲瀛道:“你以为我稀罕你救吗?如果我真的是马贼的儿子,我宁可死,我才不要你救!”

    他说完之后,忽然一抬手,其他人因隔得略远些,看不真切,蒲瀛却近在咫尺,一惊之下叫道:“你要干什么?!”

    蒲俊道:“我宁可死!”他举起手来,用力往胸前扎了下去!

    这会儿大家才看见,原来蒲俊手中竟握着一把小巧的“匕首”,薄似柳叶刀,却很锋利。

    袁恕己是习武之人,反应能力一流,在蒲俊举手之时就已经冲了过去,只是才三四步,蓦地想起阿弦说过的那句话,脚步陡然顿住,眼睛却仍死死盯着蒲俊的动作。

    阿弦反应比他慢,但因袁恕己止步,阿弦反而比他更快地来到了蒲俊身旁。

    蒲瀛似野兽般狂吼起来,在监牢里发疯似的挣扎,想伸手拦着又够不着,眼睁睁地看着刀子没入少年的胸口,鲜血如飞泉似的奔涌出来。

    蒲瀛痛苦之极,将头狠狠地在栏杆上撞去,仿佛想徒劳地将牢门撞开,很快头破血流,更见面目全非了。

    蒲娘子惨呼昏厥。

    蒲俊摇摇晃晃,跌倒在地,气息微弱。

    阿弦用力扶着少年的手臂,眼见那鲜血乱流,很快染红了他半边身子。

    恍惚中阿弦想:难道她一看见蒲俊便嗅到浓重的血腥气,就是因为现在发生的这幕?

    少年滚烫的血滑过她的手,阿弦望着面前瘦削无助的少年,莫名愧疚。

    耳畔响起袁恕己的声音:“立刻去请大夫速来!”

    蒲俊其实并没有死。

    只是情形委实凶险的很,据大夫说,只差一寸便会神仙难救。

    袁恕己不由叹道:“这孩子倒也可怜。”

    阿弦道:“抱歉,我、我不知道他居然会……”

    袁恕己笑笑:“你毕竟又不是神,怎会料到所有?好歹人已经救了回来。”

    阿弦道:“大人……”

    袁恕己知道她想问什么,便道:“你想问我是不是要饶他一命对么?我本来让他们父子相见,就是想看他们的反应,却想不到这少年如此刚烈,这般的品性,只怕不会是个坏根子的人,你说呢?”

    阿弦道:“大人是想网开一面了。”

    袁恕己道:“嗯,已经有人告我在本地‘滥杀’了,正好也做个样子给他们,显显本大人仁慈的品行。”

    阿弦苦笑。

    因蒲俊伤重,马贼行刑之日,他自然并未到场。

    阿弦对这些场景也是避之不及,因为对少年心怀愧疚,这一日便留在府衙照看。

    守了半日,眼见过了午时,少年幽幽醒来。

    阿弦忙问:“你觉着怎么样?”

    蒲俊哑声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阿弦正要回答,忽然醒悟他大概是在打听行刑了没有,便低声回答:“午时三刻已经过了。”

    蒲俊眨了眨眼。

    阿弦看着少年苍白的脸,略觉不安:“我去叫大夫来。”

    “十八子!”蒲俊叫了声,抬手想拉住她。

    就在少年有些湿冷的手落在阿弦腕上之时,“咕咕咕……”她的耳畔响起一阵夜鸟乱啼的声响。

    眼前忽地看见如此一幕——

    夜深沉,一道人影翻墙而入。

    屋门背后,那妇人开门:“快进来。”

    两人悄悄地回到卧房里。

    房中油灯光微弱,却照出那人脸上狰狞的疤痕,原来正是蒲瀛。

    蒲瀛道:“俊儿睡了吗?”

    妇人道:“他入夜就睡,养成的习惯了。”

    蒲瀛道:“我去看一看他。”

    妇人一把将他拉住:“别去,若是惊醒了俊儿呢?”

    蒲瀛颓然坐下,叹道:“我忽然想,是不是该收手了……这几年来积攒的银子也够了,总是不见你们娘俩,我心里越来越不得劲。而且近来跟高丽的战事都停了,那苏柄临正向着我们磨刀,我怕他动起真格儿来,到时候连退路都没有了。”

    妇人抱住他:“你有这种想法就再好不过了,只是你‘失踪’了这么多年,忽然回来,我怕被人怀疑,还要仔细想想该如何行事。”

    蒲瀛道:“你说的是一件儿。另外还有一件,我虽然想退,但是大哥兀自不甘心放手呢,他想摸一摸新刺史的底细,将派我们去桐县走一趟,等我从桐县回来,就认真琢磨如何撤身吧。”

    妇人道:“好……我跟俊儿都盼着等着呢。”

    两人紧紧拥抱,妇人忽地笑了出声。

    蒲瀛问道:“怎么了?”

    妇人道:“我用你给的钱,请了个极好的教书先生,他说咱们俊儿很是出息,再过两年便可以去长安了,倘若俊儿在科考里出人头地,你我先前的苦就没有白熬了。”

    两人满是喜悦地在屋内“密谈”,以为无人可知。

    但与此同时,就在蒲娘子的门口,立着一道瘦削身影,他披着一领长袍,本是面无表情,听到最后,脸上却出现一种类似轻蔑不屑似的冷笑,暗夜之中,少年的脸色显得格外阴森。

    阿弦呆怔于床前,她瞪着面前的蒲俊。

    少年也看着她,然后微笑:“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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