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靠的时间已经快超过三分钟了, 姜云衣心头那一丝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密闭的后备箱中伸手不见五指, 氧气也十分稀薄, 她被关在里面随着车子颠簸了一路,虽然不至于难受得想吐,但终究是不舒服。
她的双手被犯人用粗麻绳反剪绑在了身后, 犯人绑人的手法应该是有专门去研究过的, 既不会勒得太紧让人觉得疼,但却绝对挣脱不了,越是挣扎反倒绑得越结实。
要不是怕等到了目的地,犯人打开后备箱时发觉不对, 姜云衣早就把绳子给暴力扯断了。
结果她忍耐了一路, 本来车子是开得好好的,但是突然就一个急刹车停住了,当时姜云衣听见了犯人打开车门的声音, 以为是已经到达了他的大本营, 所以尽管脚步声逐渐远去, 也只当是犯人去找工具把她抬进去。
可是直到脚步声走远了,再也听不见了,犯人久去不回, 姜云衣才觉出有问题。
糟了!莫不是让那人给跑了!
一想到这个找到钟颖的唯一线索就要断了,姜云衣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聚集起力气, 猛地往两边一扯, 手指根一般粗细的麻绳应声而裂。
双手得到了解放之后, 她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曲起一条腿,暗中蓄力,重重地踹在后备箱的盖子顶上。
砰——
伴随着巨大的声响,被她踢中的铁板微微凹陷进去,形成一个浅浅的圆坑。
后备箱早就被锁起来了,箱子中空间狭窄,姜云衣活动不开手脚,没办法一次就将盖子踹开,但她也不气馁,一次不行就多踹几次,一下比一下用力,似乎把对钟颖的担忧尽数发泄在了头顶的这块铁板上。
砰砰砰的响声在密闭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车盖上的凹坑越来越深,原本紧闭的连接处已然被姜云衣踹开了一条细缝,外面的路灯隐约从缝隙中漏了进来。
眼看再有几下就能把车盖完全破开,姜云衣却倏地停了下来。
从远处传来了汽车发动机运转时的声音,并且越来越近,这突然驶近的车子最终就在她如今所待的这辆车子旁边停下,刹车时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细小的刺啦声,姜云衣静静地躺在后备箱中,抬起的腿慢慢放下。
她清晰地听见那辆车子上有人走了下来,脚步声沉稳且有力,目标明确,正一步一步朝后备箱的方向走来。
这个脚步声……和之前离开的犯人并不相同。意识到这一点,姜云衣稍微放心了点,她想了想,最后老老实实地躺平,决定先看看来者何人,然后再做应对。
这个人很快就走到了后备箱前,透过刚才自己踹开的那一条缝,姜云衣窥见了一点银灰色的西装布料,然后耳中传入一道温和清越的男声:
“需要帮忙吗?”
姜云衣确定自己从未听见过这个声音,迟疑了一会,谨慎地回答:“那就……请你帮我把箱盖子抬起来,可以吗?”
陌生的男人似乎脾气很好,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也没有追问姜云衣为什么会待在后备箱里,立刻将两手插/进缝隙中,把盖子使劲往上抬。
那条细缝一点点扩大,等差不多的时候,男人一鼓作气,直接将后备箱盖子掀到顶,灯光一下子洒满了姜云衣全身。她在黑暗的空间里待了不短的时间,眼睛乍然接触到强光,不禁闭上眼缓了几秒。
“你可还好?有没有受伤?”
就在姜云衣闭眼的这几秒间隙,她听见男人轻声问了一句,接着便感觉到那人的手指轻轻搭在了自己的腕间——这一个举动立即触动了姜云衣自身的防卫本能,她眼睛还未完全睁开,手腕就已率先一转,扣住了男人伸过来的手,往反方向狠狠一拧。
要不是在最后关头省起来要收敛,她差一点就把男人的手给拧脱臼了。
她这一手来得突然,男人在反应过来后,立即“嘶”了一声,显然是疼得不轻。听见他的吸气声,姜云衣连忙把他的手放开,利落地翻身坐起,期间顺带瞥了这人一眼。
这个陌生男人模样倒长得挺俊,他整体面容偏向温和,很容易博得别人的好感,只可惜生了一双标致的桃花眼,即便戴了一副金丝边眼镜,但镜片也遮不住这双眼睛天生自带的多情之感。但最奇妙的是,这个人身上的温柔与多情并不矛盾,反而融合得恰到好处,使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与众不同,看过一眼就很难忘记。
男人穿着标准的西装三件套,银灰色的外套样式简单却大气,长裤包裹着一双长腿,整套衣装完美地衬托出他修长的身型,这样的打扮,再配上金丝眼镜,完全就是一副职场精英的模样。
君子如玉,这个词套在他身上竟万分契合。
然而这位翩翩君子此时正苦笑着,揉着刚才被姜云衣捏红的手腕,脸上倒看不出生气的迹象,反而是无奈居多。
“看起来你应该是没受伤了……好歹帮了你一把,下手用不着这么狠吧?”
姜云衣意识到自己的战斗神经又惹祸了,于是歉意地解释道:“抱歉,我……不太习惯别人碰我,刚刚是条件反射。”
顿了顿,她有点犹豫地看向男人通红的手腕处,问:“如果……骨头断了的话,我可以替你接回去的。”
这句话一说出口,男人情不自禁地退后一小步,讨饶似的举起手:“小姐,你就放过我吧,再让你碰一下,我这双手恐怕就废了。”
姜云衣抿了抿唇,因为误伤了别人,她心中有一丝愧意,小声地辩解:“不会很疼的,我接骨的手艺还算可以,以前……以前也帮别人接过,不用担心。”
男人摇摇头,又甩了甩手,表示自己已无大碍:“没事,疼了一阵,现在好点了,还好并没有伤到骨头。”
男人都这样说了,姜云衣也就不再勉强,她从后备箱中跳到地面上,首先绕到驾驶座上,往里一看,车钥匙已经被拿走了。
果然……
姜云衣又往周围环顾了一圈,犯人停车的地方是在一处公路上,这条公路很明显是新修的,站在这里还能闻到沥青的味道,四周放眼望去全是田野,看起来十分荒凉。
以刚刚耽搁的时间来计算,要是犯人躲到田间,现在要想找到他是不太可能的了。
该死!明明只差一步……只差一点就能找到钟颖了,犯人为什么突然弃车离开?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难道是她的伪装出了破绽,让犯人察觉到不妥了?姜云衣不自觉地咬住下唇,她的脸庞倒映在玻璃车窗上,眼中全是凛然之意。
不对……要是真发觉不对劲,犯人从一开始就不会对她下手了,既然已经绑架了她,那就证明犯人并没有起疑心,上车之后就更不可能了!她都被关在后备箱里了,和犯人完全没有接触,应该不会出问题才对呀……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让犯人甘愿放弃自己这个已经得手的猎物?
姜云衣想不明白,她现在脑子很乱,功败垂成的挫败感和对于犯人的愤怒再也无法按捺下去,心底的怒气值一再飙升,眼看就要破顶,身后的男人却适时开口,打断了她烦乱的思绪。
“小姐,你为什么会在后备箱中?”姜云衣回过头,看见男人弯腰从箱子里拿出那条之前绑住她的麻绳,正神情凝重地望着她,“……这是绑架吧?”
见姜云衣不说话,男人兀自皱起眉头,问:“是开车的人绑了你?”
“……你不如先回答我,你是谁?”姜云衣目光警惕,她忽然反应过来,这条公路如此僻静,她站了这么久也没有一辆车经过,为什么这个男人偏偏会在这种时候路过,并恰好停车帮了她?
男人似乎并不介意姜云衣谨慎的态度,甚至主动拉开距离,温声说:“我姓温,单名翰,称呼的话,你可以随意。”
姜云衣审视着这个自称温翰的男人,这人的气场十分平和,单看表面,她的确感受不到有威胁,但长期的经验告诉她,最致命的往往是最不起眼的,所以姜云衣并未立即放松,接着问:
“那你为什么要停车?”
温翰愣了愣,仿佛不太理解这个问题的用意。
见他这样,姜云衣于是换了个问法:“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面?”她朝后备箱投去一瞥。
谁知温翰却噗地笑出声来,在姜云衣疑惑的目光中,他抬手将箱盖重新盖上,然后指了指后备箱中央像小山一样凸起来的一块,道:“我老远就看见这台车不停地震动,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哪对小情侣……”
温翰点到为止,清咳了声,继续说:“后来凑近了,就发现动静是后备箱里传出来的,如你所见,箱盖上有这么显眼的东西,我想不注意到都难。我就想,是不是有人被关在里面了,所以就下车查看一下,也幸好我下来看了一眼。”
姜云衣看着后备箱顶凸起来的地方:“……”
温翰还用手碰了一下,好奇道:“这不会是……你弄出来的吧?”
说完他自己也忍俊不禁似的,微微弯起嘴角,声音中含着掩不住的笑意:“我还以为我是英雄救美,照这样看来,有这么大的力气,你哪里是需要被拯救的美人?若不是我多管闲事,这辆车子恐怕要被你连骨带皮地拆了吧?”
即便是笑着,温翰亦是克制而有礼的,令人生不出半分恶感:“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就觉得有趣。”
姜云衣没工夫陪他开玩笑,冷淡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她打算把周围都彻底搜查一遍,虽然找到犯人的几率很小,但总比干站着什么都不做要强。
犯人放弃了她这个突发状况,使得姜云衣对钟颖安危的担忧一下子升到了顶峰。
她想走,温翰却拦下了她:“小姐,绑架可不是小事,我建议你还是尽快报警。另外,这里荒郊野岭的,你一个人太不安全,况且在这里是拦不到车的,正好我要去市区,不如载你一程,把你送去警局吧?”
“不用了,我还有事……”
姜云衣的拒绝还没说完,温翰紧接着道:“我在警局里有认识的熟人,我刚刚已经把这辆车的车牌号发过去了,查询的结果是——这是一辆赃车,看来绑架你的人是有备而来呀。”
姜云衣停住脚步,总算正眼看他了,温翰正低头望着手机,见她看过来,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我已经跟我警方通报说,有一位小姐被绑架了,估计很快就会有人赶来。所以,你真的不打算坐我的车么?”
温翰走到自己那辆车旁边,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比了个请的手势,温和地询问:“走吧,小姐?”
姜云衣盯着他看了一会,终于挪动脚步,钻进了车子里:“你的朋友是警察?”
她对这个世界的警方没有太多好感,那些女孩的失踪案拖了三个月都没有进展,并且对待钟颖的案子也是拖拖拉拉的,简直不中用!
温翰坐上驾驶座,扣好安全带后,便发动车子,驶离了这个地方。听见姜云衣的问话,他耐心回答:“算是吧,S市警局的李局长曾经是我的客户。”
“客户?”姜云衣瞥了一眼他身上整齐熨帖的精致西装,问,“你是做哪种生意的?”
“生意?嗯……这样说也没错。”温翰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非常放松,右手甚至还有闲心打着节拍,他唇边噙着笑,回应道,“我是干咨询服务这一行的。”
姜云衣花了半天才从尘封的记忆中扒拉出这个名词,她只模糊地知道有咨询服务这么个词儿,但具体干什么她就不懂了,也没有兴趣追问,只淡淡地“哦”了一声,就靠着座椅沉默下来。
温翰对于她冷淡的态度不以为意,话锋一转,提道:“说起来,你遇到绑架这种事,竟然不害怕吗?”
姜云衣随口乱答:“不是还没出事吗,怕什么?”
温翰不赞同:“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最好不要单独外出,如果我没有恰好路过那里,你自己要怎么办?”说到这儿,想起那辆车子上的凸起,温翰又忍不住笑了,“抱歉,我说错了,就算没有我,你自己也能出来。可即便这样,也得注意安全。”
姜云衣有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低声说:“真被绑走了才好……”
温翰侧头瞄了她一眼:“哪有像你这样,还盼着遇到危险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恕我直言,从你的衣着上看,绑架你的人应该不是图财,但如果是图色,费劲周章把你挪到这种偏僻的郊外却又显得多此一举,难不成是存了杀后抛尸的念头?”
他谈论着血腥的话题,语气却异常正经,不听内容,别人可能还以为是在说着什么严肃的学术问题。偏偏姜云衣也完全不觉得这种话题有何不妥,非常自然地就接道:“可惜,要不是那个人半途放弃,我就能弄清楚他的意图了。”
“可惜?”温翰有些惊讶,“你……故意的?”
“是啊,我是饵,只不过我没预料到,竟会有咬了钩还能跑掉的鱼。”姜云衣望向窗外,两旁的树木正飞速后退,“我的朋友,就是被这样绑走,然后失踪不见的。”
温翰直视着前方,镜片后的目光无比专注,显然是在认真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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