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枯之于天道,如彩蝶之于骤雨,寻阔叶以求遮蔽,亦漂泊无定。
彩蝶之美,觅花粉以饰颜色,然骤雨疾风之下,毕露原型。
巍巍乎松柏,岁寒而知后凋,其形朴实无华。
荡荡乎浮云,追风逐日不得,究竟心无形状。
小作一首,用以为引,这便要讲一两朵莲花的故事。日暮的彩霞格外宁静,那超然的,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一撇中,虽无言语,却似有一种苍凉的琴音。琴音来自彩霞近处的一泊湖水,西山拂柳,映衬在碧波中,悠悠荡荡。偶尔有一簇簇飞絮徘徊在湖间的孤舟之上,似乎正在被这哀婉决绝的琴音打动。抚琴的女人身着丧服,眼含珠泪,泪眼中偶尔的余光在顾盼着身边的男人。男人身着朝服,那一身大红在这条毫无粉饰的孤舟之上、在那素服的女人身边显得很不相称。男人口中有诗、杯中有酒,神色凄然,目光却游移在这西山的风景之中、深情于对那抹夕阳的不舍之下。
琴到伤心处,那女人唱道:“水云犹故,山河无存,点点香魂清梦里。梅花落尽,春愁暗生,伤心荡尽春风语。残霞如被,月牙如床,哀哀故国梦犹深。明日今昔,长空鹤羽,作伴秦楼唱吴曲。”
一曲未罢,泪已如洗。男人忽地将杯中酒向湖中一抛洒,冲着风中喊道:“史阁部啊史阁部,扬州城破,南京也失陷在即,大明却再无史可法。内无战兵,外有强虏,人心戚戚,我心惶惶啊!奈何我汉家的社稷亡覆,好山好水将画于异族的屏风之上了。而我钱谦益,又将何去何从?”
泪水中的女人,发觉了男人眼中的那分不舍,她擦拭掉眼泪,强做笑意问道:“牧斋,端午节就要到了,你我夫妻今日就效仿屈子沉渊。家破国亡,你身为大明的臣子殉国,我柳如是身为你的妻子殉夫。虽生不同年,死当一处。”
男人面露祈求之色,女人心已决绝,钱谦益的目光终于不敢直视柳如是,他磨磨蹭蹭,犹犹豫豫地终于脱去了靴子,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头问柳如是道:“河东君,孩子们都交代过了吗?”柳如是道:“不是和孩子们一起早饭时,您亲自交代的吗?”
钱谦益‘哦’了一声,又脱去了袜子,才要下水,忽又回头问道:“河东君,虞山老宅的房契地契在哪儿存放着,都告诉孩子们了吗?”柳如是道:“寅时三刻出门前不是已经都交到他们手里了吗?”
钱谦益又‘哦’了一声,身子未动,目光又再一次被天边的彩霞吸引。看着看着,他终于强迫自己低下头望向那潭湖水,想着想着,他终于胸中吐出一股浩气,将靴袜狠狠的摔在船头。只看他起身蹲坐船舷,想要一头扎进湖里,又似乎觉得这样姿势有失风雅,便又坐下来将一只脚先探入湖中。柳如是也起身站在了船边,紧挨着钱谦益的身影想要和他一同投水。谁知钱谦益的脚刚刚探入湖中就条件反射般缩了回来,苦着脸拉着柳如是的一只手央求道:“这水太凉了,咱们还是不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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