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穿街而过,直奔镇西侯府方向,御林军右统领王荣添认出陆府的轿子,勒马行礼,陆远趁机问道。
“王统领这样匆忙,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
王荣添有些意外。
“大人身为户部尚书,竟不知道此事么?不知大人可还记得前年陛下生辰,梁固献了一幅长约丈许的‘锦绣江山图’。”
陆远点头。
“确有其事,‘锦绣江山图’乃三百年前画圣洪春海遗作,可谓传世名画,梁少将能寻到真迹献与陛下,真是有心了,记得陛下龙心大悦,梁少将也因此事,不久后才升了少将之职,怎么,此事难道有什么蹊跷么?”
王荣添冷笑一声。
“其实那幅画,是伪作,大人的属下叶侍郎方才拿了一份户部北档房的陈年卷宗进宫面圣,那卷宗乃前朝遗留的皇帝陪葬物一览,上头记载,那幅‘锦绣江山图’,早已在一百五十年前,被濒死的颐宣帝焚烧殉葬!”
陆远沉默,他少年时才春闱就入了户部,供职多年,也曾阅过那些零碎卷宗,所以这件事他其实是知道的,当时他曾暗中感叹,梁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用仿品献寿,还是一幅敏感的‘江山图’!
但在朝为官,讲究一个处事圆融,梁固是镇西侯的义子,有些事与己无关,装聋作哑便好。叶丞是前年才到户部,一上任就是侍郎,这些杂事自然没有做过,怎么会无缘无故突然跑去北档房?
“陛下看了这卷宗,勃然大怒,偏偏那年陛下过完生辰之后,北疆就遭了匈奴侵扰,丢了不少疆土,现在出了此事,陛下怎能不联想起那幅假冒的‘锦绣江山图’,梁固这礼,竟是个诅咒了!陛下怎能不怒?这不,当即命属下前往镇西侯府拿人,事出紧急,属下就不叨扰大人了!”
说着向陆远抱了抱拳,策马离去。
陆远坐在轿中,只觉一阵头疼,随从在外请示。
“大人,咱们还去叶府么?”
陆远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摆摆手。
“回去吧!”
叶妙莲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叶丞为女报仇心切,不惜虎口拔毛,作为父亲他也可以理解,毕竟自己的女儿陆清池也曾遭受过类似的暗算,只是,叶丞这一做法,无疑与镇西侯府为敌了,自己还是离叶家远些,以免受到波及。
镇西侯府此时,可谓一地鸡毛,因为招惹叶妙莲的事,梁固被梁康狠狠鞭挞了一顿,正在大堂内罚跪,不想就被破门而入的御林军扭绑起来押上了囚车。
梁康和梁瑞武闻讯赶来阻止,王荣添便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陪笑着抱了抱拳。
“侯爷,属下这也是奉旨行事,还请体谅。”
梁康知道梁固摊上了大事,自己也无力阻止,只得摆手放行,本来看到梁康赶来,还颇有些得意的梁固,一瞬变了脸色,在囚车中疯狂挣扎叫喊。
“义父!义父救救固儿!二哥已经不在了,固儿实在不想义父膝下只剩大哥一人伺候啊!”
梁固叫喊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梁康也没有回头,比起淌眼抹泪的蒋蕊,梁瑞武却是一脸冷漠。
“这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尽干些下作事!被叶丞报复,也是自食其果,只是可惜了父亲这些年对他的栽培,咱们镇西侯府又白折了一臂……”
庞胧烟混在女眷当中,假惺惺地抹着眼泪,心中却是大石落地,因为叶妙莲做了她的替死鬼,梁固和叶家结下了梁子,心情极其恶劣,这几日没少对她拳打脚踢。
庞胧烟按着隐隐作痛的肋骨,眼神无比阴森。
你对我无情无义,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今后在这镇西侯府,固然要看尽嘴脸,好歹没有性命之忧了,只要得到蒋蕊的欢心,今后在镇西侯府站稳脚跟也不难。放眼镇西侯府的女主子,梁端阳被扫地出门,蒋蕊的贴心人只剩那个柔弱善良的大儿媳史秋凝,等着瞧吧!等蒋蕊知道她这个好媳妇和自己的丈夫有一腿时,也不知是什么表情!
芒种过后,便到了梁固处死的日子,明珠提出要随姬尘、季明铮一同前去观刑,季明铮本是反对的,认为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这种太过血腥的画面,还是少看为妙,但姬尘居然同意了,此前梁瑞英的死,明珠便亲眼目睹,小姑娘脸上的表情除了解恨之外,完全无半丝恐惧。
不同于梁瑞英,梁固被处了绞刑,得保尸身完整,算是献帝对镇西侯府的恩赐,可是梁固被麻绳吊死时,两眼凸出,舌尖半吐的摸样着实狰狞可怖,还有曾被他玩弄过的女子准备了泔水往他尸身上泼,引得百姓纷纷起哄叫好。
镇西侯府的人行事低调,等行刑官差走了以后,才挤进人群,把梁固的尸体放下来,灰溜溜带走。
人群散了,明珠等人也打道回府,亲眼目睹仇人之死,季明铮兄妹两都沉浸在别样的情绪中,气氛十分沉闷,姬尘难得地命虚宿掉转马车到青弋江边。
残阳如血,层叠的山峦嵌在一泻千里的江水中,与粼粼碧波交相辉映,岸边停泊着一排龙舟,随着波浪悠悠荡荡。
姬尘牵着明珠走到湖边,季明铮自觉地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
“再过些日子便是端午,青弋江上要赛龙舟,场面很是壮观。”
季明铮在后头道。
“先帝还在时,便很喜欢看赛龙舟,听说当时立下一道规矩,拔得头筹的队伍,将到皇宫太液池为皇帝划一回御舟,得赏金千两,这个规矩到百里衡这里,也没有变。”
明珠眺望滔滔江面,天高水阔,心情也轻松了许多,三人沿着江边的柳堤散了会心,到日头埋进水中,才折返马车。
回首间,一艘小舟蓦然闯进明珠的视线,舟上一长身玉立的男子执箫吹奏,熟悉的背影让明珠心中一惊。
“怎么了?”
见明珠停下脚步,姬尘转身问她。
明珠揉了揉眼睛,待要上前一步将那人看清楚,男子已矮身钻进船舱之中。
“没什么,看到一个人,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