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既然如此,咱们废了这小崽子再扔回去,胏(zi)渥氏还能跟跟登辰利予罢休?”
年少的那伏真吓的瑟瑟发抖,竟忘记了面前二人一直在用茹茹语交谈,用结结巴巴的大穆官话求饶:“别……别废我……我……我是茹茹王子!我父汗最喜欢我,你们可以跟他要东西,牛、羊、战马……都可以!我父汗一定会答应的!!!”
“老子当然知道你父汗会答应!”行刑者抬起头来,那张年轻却已在边疆生活里养就一身粗犷习性的面容上须发虬张,笑容里的恶意与冰冷,就算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余年,那伏真每次合眼时,都历历在目。
他用鞭子托起那伏真的下巴,用茹茹语一字字的说着,“但老子什么都不想要……老子想要你们茹茹的东西,会用自己的刀剑去抢、去杀!不需要你们自己送上来,明白么?!”
那伏真哆哆嗦嗦的点头。
行刑者就又笑了起来:“小崽子,你想活?可是你知道么?昨儿个你们的人,才屠了我大穆一个村落,一个村子一百多号人,泰半是寡妇,其中跟你年岁仿佛的有十几个,比你年纪小的有五个,全部都被战马来来回回践踏成了肉泥……你说,你凭什么想活?!”
满布刀茧的手掌,重重的拍了拍那伏真彼时稚嫩的面颊,低头看着手掌上湿漉漉的泪痕,他似乎心软了一下,笑容愈发深刻,“好吧,你可以活!”
欣赏了一会儿那伏真绝处逢生的喜悦之情后,他慢悠悠的接上,“然而也只是活……毕竟,老子可是指望胏(zi)渥氏跟阿伏干氏好好干一场的!”
说话间,短刀的寒芒一点点从鞘中亮起,照出那伏真充满恐惧的眼!
……很久很久以后,那伏真才知道,登辰利予为他预备的是一份怎么样的大礼:名为盛世雄的行刑者,在少年时候目睹袍泽为茹茹虐杀后,是“以牙还牙”的坚定执行者。
这个明明战功赫赫也因为抛弃富裕生活主动投军的大穆军官,之所以晋升艰难,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坚持虐杀,杀不了也要虐待一切落到他手里的茹茹,起初只是跟他那些惨死袍泽年岁仿佛的茹茹男子。
后来据说因为茹茹屠杀大穆村落的行径,盛世雄渐渐认为,茹茹整个就不该存在。
从此茹茹在他眼里不分男女老幼。
遑论十六岁的那伏真,与盛世雄那些袍泽遇害时年岁只差了一两岁,他还是茹茹的王族,是郁久闾子嗣,是老汗王最心爱的儿子,是茹茹一族默认的下一代的汗王。
最重要的是,他的出事,将直接导致茹茹最强盛的两个部族:胏(zi)渥氏与阿伏干氏的冲突!
盛世雄没有任何理由放过他。
所以他完好无损的出发,像是春天里刚刚诞生不久、还对世界充满好奇与希望的小马驹,那样欢快的、几乎是撒着欢的奔跑向远方,回去时却是血肉淋漓、伤痕累累的残废。
那一年他的生身之母已经年过三十,草原苦寒,再娇艳的容颜也经不住风吹雨打,母亲的庇护给那伏真争取到了最关键几年的医治,然而汗位,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数年后登辰利予将新任“草原明珠”,即那伏真曾经真心实意喜欢过的姑娘进献给老汗王,那伏真的生母很快失宠,且在不久后不明不白的染上了一场风寒,迅迅速速的去了……
这中间,胏(zi)渥氏确实如盛世雄所料的那样,为了女儿与外孙的结果,向登辰利予与阿伏干氏发难。
然而在大穆朝的周大将军的威胁下,这场纷争最终达成了和解:胏(zi)渥氏的族长、那伏真的亲舅舅,将孙女许给登辰利予的长子为正妻。
登辰利予,则取代那伏真,成为储君。
现在,他是汗王,即图律提所言的“大汗”。
没人知道生母死时二十岁不到的那伏真,是怎么样熬过了那样一段岁月,又成长到了今日的地位。
即使是从小跟他一块长大、在他最艰难的时刻伸出过援助之手的图律提,也无法想象,这些年来那伏真每次跪拜登辰利予、还有那位也已经失去“草原明珠”称呼的女子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过图律提知道,那伏真恨登辰利予,恨曾经心爱的人,甚至可能恨胏(zi)渥氏的族长以及老汗王,但最恨的,归根到底,还是盛世雄。
因为不管登辰利予设下过多少计谋陷害他,倘若不是盛世雄毁了他的话,他本不至于这样一败涂地。
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
是以,哪怕是用自己多年辛苦奋斗的积累作为交换条件,哪怕明知道即使此番成功虏获了盛世雄的孙女,登辰利予也不会放过失去所有的他……那伏真还是毫不迟疑的选择了这个交易。
也许他不择手段的活到今日,不是为了从登辰利予手中夺回汗位,而是为了,让盛世雄也感受下,自己当年的刻骨恐惧与仇恨?
图律提心中暗自叹息,他是很想劝那伏真不要如此冲动的,甚至之所以这次亲自跟了过来,就是怕他太过急着报仇,以至于乱了方寸。
只是……
但凡知道那伏真经历的人,谁能说出阻拦的话?
“就是盖绵、仑珡(qin)这些压根没见过盛世雄的人,何尝不是带着长辈对盛世雄的刻骨仇恨长大的?”图律提苦笑了一声,默默的想,“连他们尚且念念不忘要为父辈报仇雪恨,坚持加入了这次深入敌腹的突袭……遑论是那伏真呢?”
归根到底,盛世雄在北疆时,留给那一代茹茹人的记忆,委实是,太过惨烈与痛楚。
这个对自己同胞堪称豪爽仗义的男人精通所有军中的刑罚,看茹茹的目光永远都像屠夫看待宰的牛羊,那样的谈笑风生轻描淡写。
而且蛮不讲理的认为每一个大穆子民都值十个茹茹,意思是,茹茹每屠一个村落,他就会想方设法的虐杀十倍的茹茹,不问男女老幼。
以至于,后面几年,惯于屠村的茹茹,罕见的连偶尔遇见的落单的大穆子民,都不敢轻动。
“林中没有发现埋伏跟陷阱,走吧!”那伏真冷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图律提抬头一看,就见盖绵跟仑珡(qin)已经合力用坐骑拖着一头被射杀的林虎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