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 赵县令脚不停歇,嘴更不停歇, 他将如今盘石县中瘟疫的概况一一都与杨谨说了。他救人心切, 逮着杨谨这么棵救命稻草,连客套都忘了是何物了,恨不得杨谨立时着手救人才好。
恰巧杨谨也不是个拘泥于俗套的性子, 她亦是救人心切,赵县令的直接坦率反倒颇得她的好感。一大一小、一主一客两个人俱都想到了一块儿去, 自然也就少了许多繁琐,直奔主题了。
杨谨此刻方知她之前闻到的那火燎燎的气味是什么。
“百姓因病亡者太多了, 我生怕按照旧俗土葬了会导致瘟疫蔓延, 问了几位郎中,他们都说这尸首绝留不得,我就命人将因瘟疫而亡者都火葬了。”赵县令说着, 面露戚色。
“我知道此事伤天害理,更会惹怒民愤……”他叹息一声,脸上却是绝然的神色, “如果将来朝廷怪罪下来, 我一力承担便是!”
杨谨动容, 她能够想象得到,下这种命令的时候,这位赵县令承受着怎样大的压力,内心里又是何等的纠结愧疚。
“赵大人,你做得对,”杨谨道,“若尸体还如原来那般土葬,盘石县的情形恐怕就不是如今的模样了。”
赵县令面现欣慰,道:“不管将来如何,先救盘石县的百姓再说!”
有所为有所不为,应为之事,哪怕含垢忍辱,亦当仁不让!这是个响当当的汉子!
杨谨对赵县令心生敬佩。
盘石县衙早已经不复官府衙门应有的模样,除去公堂,其余的地方,包括内宅,都被腾出来做了护理室,这里集中了县内症状严重的病人。几名形容憔悴的郎中穿插于其间,紧张地忙碌着。后院中,包括县令夫人在内的丫鬟、女眷等人都在忙碌着煎汤熬药。
杨谨暗暗点头。若非这样支撑着,磐石县中不知会是如何的惨状了。
她讨来煎好的汤药,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又要来药方子,琢磨了一会儿。
“杨兄弟,如何了?”赵县令满怀期待地急切问道。
“可否请几位郎中过来,我想同他们聊聊。”杨谨放下药方子,道。
她直觉这药方子不大对症,似是而非的样子。具体问题出在哪里,她暂时还理不出头绪,她想听听那几名郎中的想法。
赵县令忙答应,着人去请了。
那几名郎中年纪皆是四旬往上的,听到派去的人说来了一位“神医”,都又惊又喜,觉得这场害人的瘟疫终于是有救了。等到他们急匆匆地跑来的时候,却发现所谓的“神医”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先是大失所望,接着便都生出怒气来,心说这不是耽误事儿吗!
他们觉得赵县令被折磨得疯了,不知从哪儿寻来个小孩儿,就信以为真,当什么“神医”供着,真是莫名其妙!
众郎中好歹念着赵县令素日的操劳,没当场拉下脸面来,一个个耐着性子坐下来,想着且忍一忍这个小娃娃,听他怎么说,再甩袖子离开不迟。
杨谨猜得到众人心中所想。虽然她极为自己抱不平,也知道易地而处,便是自己也未必相信一个半大的孩子能对这样严重的瘟疫做些什么。
她于是不急也不慌,更不失了礼数,向几位郎中讨教起手里的药方子来。
一刻钟过去了,众郎中脸上的表情都有所变化,再不是之前那副明显的不屑与不耐烦了。
他们听杨谨侃侃而谈,于医理、药理都颇有心得,绝对是个在医道上见识不俗的。可依着这十几岁的年纪,就算是打娘胎里就开始给人医病,也积累不下这么多的心得吧?除非……
“请问小兄弟,师承何人?”众人中最是德高望重的王郎中忍不住问了。
杨谨抬眸看了看面这位前须发皆白的老人,莞尔道:“老先生叫我杨谨就行。师承何人不重要,眼下咱们还是先商量出最好的医治办法吧!”
这是不愿说出师承的意思了?王郎中白眉挑了挑,又道:“方才你说我们这药方之中乌豆根和鸡内金用量多了,此话怎讲?”
杨谨见这位老先生很有些被质疑了权威的不快,笑笑,道:“晚辈只是猜测,现在还不敢定论。只是——”
她说着,话锋一转:“乌豆根和鸡内金都是止泻的药物,鸡内金更是治疗积食症的良药,放在这里,似乎不大妥当。”
“不大妥当?”王郎中的声音骤然拔高,“病人腹泻得厉害,难道不该用泻药吗?”
其他几名郎中见老先生恼了,也都蹙眉,盯着杨谨,看她如何说。
杨谨看着这位老先生,微微一笑,道:“一个时辰前,被送到这里的那位大哥,可有腹泻的症状呢?”
王郎中面带疑惑,似在回想是哪一个。
杨谨看了看始终坐在一旁凝神倾听的赵县令。
赵县令会意,忙道:“就是本官命人送来,刚刚昏倒,说让先捂上三床大被的那个。”
“李柱?”王郎中认得那人。
“就是他,”赵县令道,“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每日都有新病患被送来,王郎中一个头忙成两个大。刚被送来的那个李柱,他也只大概看了一眼,就让两个夹着他的公人找空屋子安置去了。
他本想忙完手头事,就去处置,不料就被赵县令请来见“神医”。
“他还未来得及处置。”王郎中如实道,说着,便站了起来。
“老先生不必急着去,”杨谨拦住他,“如果送他来的那两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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