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下。
卓昭节本来还有点不愿意在外过夜的意思,听这人说得凶险,也打消了这念头。
霓夫人在旁却是趁机说起已经为她备好了屋子。
卓昭节又和敏平侯说了些家常,感慨了下山雨的突兀。
这场雨一直下到了戌初都没停止。用过晚饭后,卓昭节又陪敏平侯说了会话,见敏平侯倦了,这才告辞,请伺候在旁的霓夫人着人为自己引路,去为自己备好的屋子里。
霓夫人忙道:“还是妾身为七娘带路罢。”
她虽然是伺候敏平侯的人,但妾的身份在卓昭节这样嫡出又受宠的孙女看来和下人也差不多了多少。又见敏平侯已经让卓香伺候了,也就没客气。
霓夫人陪着她走出正堂——本来这时候应该还亮着天,此刻却是黑黝黝的一片,像是墨汁泼过,栏杆外,雨大如注,被廊下的灯光照着,仿佛是一垂晶亮的帘子。
隆隆声里,霓夫人轻声道:“七娘这边走。”
这蕊蝶别院有一件好处,所有的屋子之间,都有回廊相通,回廊与屋子,都架高出平地三尺,以防潮气。所以虽然今日的雨极大,但一行人走在回廊上,只须让人略略拿伞挡一挡偶尔被山风吹进来的急雨,倒也不必拿伞换屐。
霓夫人边引着路,边趁着雨声遮掩,却小声在卓昭节耳畔说了一句:“沈郎君这几日也在别院,不过七娘放心,他的院子离七娘的院子远得很。”
卓昭节诧异的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君侯要亲自指点沈郎君功课,所以……”其实卓昭节一问也就回过神来了,敏平侯既爱沈丹古之才,又琢磨着给五房寻个往后的帮手,在沈丹古身上耗费心血极大,偏去年沈丹古因着种种缘故又没下场……敏平侯当然更加要盯紧了他的功课,不使他懈怠放松了。
毕竟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敏平侯看重沈丹古、处处带着沈丹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卓昭节诧异了一下也就不放在心上,沈丹古说是沈家,却是在卓家长大的,也算正经的亲戚,以大凉风气的开放,今晚这蕊蝶别院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孤男寡女,这不是什么大事,只顺口道:“方才用饭怎没看见他?”
霓夫人抿嘴一笑,道:“沈郎君读书刻苦,这几日都在自己院子里吃喝,足不出户。”
这么一听,卓昭节也就更放心了。
到了霓夫人安排的院子,这院子其实有点偏僻——也不知道霓夫人这么安排是不是为了这院子与沈丹古的院子最远?
不过虽然偏僻,但安排给敏平侯嫡亲孙女、如今又是炙手可热的雍城侯府府的世子妇住,到底也不差,推开了门,虽然是雨夜里,也能看出院中假山树木的影子,若是白日,这里头也算是别有天地了。
待上了回廊,进屋点起灯来,可见屋子里陈设也是极华美的,看得出来好多东西是刚刚从旁处移来的,屋子里还熏了淡淡的龙涎香气。
霓夫人歉意道:“仓促之间,别院的库里也没什么象样的东西,妾身人又笨,若有疏漏,还望七娘海涵!”
“左右不过住一晚。”卓昭节摇了摇头,道,“就这样罢,劳烦你陪我走这一遭了。”
霓夫人听这话是打发自己退下,微微一笑,就着这话告退。
卓昭节白日里又是听敏平侯讲课、又是做功课,还为回去不回去纠结了半晌,这会早就累了。
霓夫人走后不久,别院里的粗使下人被吩咐送了水来。卓昭节由阿杏、阿梨服侍着梳洗过,就沉沉睡去。
只不过虽然疲惫,但卓昭节睡得却很不安稳,她没有认床的习惯,然而这场山雨下得委实太大,隆隆的雨声,犹如窗外挂了一道瀑布,吵得她心烦,又惦记起了宁摇碧,所以起初睡了一小会后被雨声吵醒,竟是再也睡不着了。
这样的嘈杂里,外头守夜的阿杏、阿梨等人倒是睡得香甜,毕竟是下人,不像她这么娇贵。
卓昭节在榻上翻来覆去半晌,倒觉得更清醒了。她正自郁闷,却忽然听到回廊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声音很轻很轻,若非回廊架高,上头但凡有任何动静,都会在回廊底下形成回音,而回廊与屋子俱为木制,卓昭节如今又躺在榻上,声音顺着地板传到枕上、再穿到她耳中。在这大雨的夜里,根本无法察觉。
卓昭节起初只道是没有陪夜的初秋和立秋起身去上夜,然而这脚步声却是毫不迟疑的停在了她的窗外!
借着一道紫电掠过,窗纸上,赫然映出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身影!
她猝然完全清醒,毫不迟疑的待要呼救——然而,下一刻,她看到了那男子抬起手,一道狭长的影子被下一道闪电清楚的投到窗上!
这样的雨夜……即使大声呼救,恐怕也传不出院子去。
凭着身边这些个弱质女流,即使都被叫醒,恐怕也未必是这持刃而来的男子的对手!
卓昭节一瞬间魂飞魄散,心念电转之间,硬生生将到嘴边的惊呼咽下,却是立刻合上双眼,放缓呼吸,作出还在入睡的模样,她不及思索此人前来的缘故,只盼望……上苍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