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历史已被尘封,硝烟早已退却,纵然彼时血色漫天,尸骨成山,终不过史书中的几行模糊的文字,导致林正道等汉奸的滔天罪行被遗憾地一概略去,不为后人所知。如今,即便声称自己不是林静如,林正道绝非自己的生父也无济于事——谁能轻易相信时空可逆?更相信毫无血缘的人可以生得一模一样?
是的,这里没有任何人相信,反而以为自己强词狡辩,妄图为汉奸洗脱罪名。可是,倘若回复了邝教授的质询,这汉奸的烙印便至此与她相伴,如影随形,除非回到未来。
进,不得;退,亦不得。
“是……至少三十万国人惨遭倭寇屠戮;汉奸勾结外贼,分裂我中华疆土亦是铁的事实。”雨薇眼帘低垂,不敢直视邝公道愤慨的面庞,虽然明知自己并非汉奸之女,可此时此景,却又如何令她为自己洗脱,“明贞所言不虚,字字为实。目前武汉沦陷,国府西迁,中华民族危矣……”
邝公道霍然捂住胸口,只觉一团气沉沉压在心田,憋窒难耐。他连番摇头,直指雨薇,语声已然带了几分哽咽:“前有中行说、张弘范,今有林正道、章宗祥!我的祖国啊,你不是几千年来,一直教诲华夏儿女精忠报国,矢志不渝?为什么……为什么这些可耻至极的奸贼仍屡禁不止!?”
“邝兄!”田培林见邝公道身形颓然一晃,失声惊呼,及时扶住了他。雨薇正欲安慰上前劝慰时,面颊上又挨了两掌,“啪”、“啪”声响彻了整个教室。
“姓林的,如今事实确凿,你他妈还装什么蒜!?”刘砚心紧紧拽住蓝雨薇的衣领,哭泣声愈发凄切,令在场者无不悲酸,“你可知南京保卫战中,要不是你那造孽的爹里应外合,暗杀了数名主战官员,日本鬼子能轻易破城,大肆奸淫掳掠?你可知我的两个姐姐和一个尚未成年的妹妹,是怎么被他们活活****致死!?我的阿娘与大姨是怎么被他们****后,活活烧死!?你可知他们如何剖开我奶奶的腹部,掏空五脏六腑,将破棉杂絮塞入其内!?你可知他们如何捅破我身怀六甲的嫂子的肚皮,将尚未成型的胎儿活活挑死!?你可知他们如何将我那尚未断奶的小侄子用沸水活活煮死!?你说!你说!这笔账如何算!?你让你的爹还我的亲人!还我十九条无辜性命来!!”
这凄厉无比的控诉声回荡在宽敞的教室中,自四面八方向雨薇不住逼来,压抑得她胸中窒闷,呼吸难畅。她注视已情绪失控的刘砚心,不知该如何解释不仅自己的确不是林静如,而且自己的家庭也与日寇有不共戴天之仇,永世不忘!?
头一次,雨薇无比厌恶这被昔日多少师生称羡不已,也让自己倍感骄傲的容貌。如若生得不酷似林静如,如若不只身返回这上世纪三十年代末……怎能让自己在这时代被多少外国人连番嘲弄,没来由地蒙受同胞的误解与唾骂?
亦或是,假如林正道风骨铮铮,誓死不做亡国奴,怎能让生得酷似他女儿的自己,莫名背负这份耻辱,更让这时代的怀有民族大义的同胞们切齿痛恨!?